男兒有淚不輕彈。


    盛鴻平日嬉笑隨意,實則心誌堅韌。


    此時心情激昂到了極處,才落了兩滴男兒淚。


    謝明曦將那兩句話說出口後,陰鬱了幾日的心情反而徹底冷靜下來,輕聲笑道:「別人若知曉我們此時的對話,不知會怎生的震驚。這天底下,竟有人為了自己即將做天子向妻子道歉。這個將做皇後的妻子,一臉寬容大度,豈不更是可笑?」


    盛鴻懸了幾日的沉沉心思也徹底放下,有心情說笑了:「可不是嗎?我們夫妻,也算世間無雙了。」


    兩人對視一笑。


    盛鴻凝視謝明曦片刻,湊過頭來,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然後,緊貼著她的唇說道:「明曦,我做天子,絕不做皇兄那等心胸狹窄毫無氣度的帝王,也不會像父皇那樣,辜負髮妻的深情厚意,後宮嬪妃美人不斷。」


    「我生平最不信什麽誓言,也從不喜發誓。今後的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做給你看。」


    「我盛鴻,要讓你謝明曦,做這世間獨一無二人人艷羨的皇後!」


    他的眼眸如黑曜石一般,閃出懾人的光芒。


    沒有人能懷疑他此刻說話的真誠。


    謝明曦也無法不動容。


    她這個人,生性涼薄,幾乎沒有熱血衝動的時候,也從不輕易被人的言語所打動。唯有盛鴻,能令她心弦顫慄情難自禁。


    「好,我信你。」謝明曦也說出了此生從未出口的話:「盛鴻,我信你不會負我。」


    盛鴻俯下頭,深深吻住謝明曦的唇。


    謝明曦略略仰頭迎合。


    唇舌交纏相濡以沫間,彼此的心跳也漸漸相和。


    過了許久,盛鴻才抬起頭。他奔波勞累數日,俊容本有些憔悴,此時眼角眉梢俱是饜足和喜悅:「明曦,我現在真得很高興。」


    謝明曦眉眼間也俱是笑意:「怎麽?這些時日一直在提心弔膽戰戰兢兢?」


    盛鴻也不嫌丟人,坦然承認:「是。我怕你氣我食言,怕你一怒之下離我而去。」


    謝明曦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道:「阿蘿不能沒有爹。放心吧,我不會拋下你。」


    盛鴻:「……」


    盛鴻一臉悲憤:「原來在你心裏,我根本不及阿蘿重要。」


    「那是當然。」謝明曦和盛鴻耍起了久違的花腔:「阿蘿出自我的肚子,是我的骨血。也是我這輩子永遠割捨不斷的牽絆。至於你,若是膽敢做半點對不起我的事,我定然饒不了你。」


    親昵地調笑幾句後,兩人才說起了正事。


    「還有幾日,皇上的屍首便要下葬。」謝明曦眸光閃動,壓低聲音道:「喪事一了,陸閣老等人定會提起改立新帝之事。」


    「你一定要按捺住,堅決推拒。並提議將此事交由內閣和母後商議定奪。」


    大齊建朝以來,尚無天子被刺殺又無子嗣繼位的先例。前朝倒是有過兄終弟及之事。隻是,這等事一定要做足姿態,才能掌握主動。


    而且,要藉此事,一舉壓製住俞太後才行!否則,日後俞太後便會成為最棘手的麻煩。


    夫妻兩人素有默契。謝明曦一張口,盛鴻便知她話外之意,略略點頭應下。


    低聲商議數句後,謝明曦又道:「如何處置魯王閩王寧夏王?你心裏可有打算?」


    身為朝臣,自然沒有處置藩王的資格。眾人頗有默契地未提起此事。顯然是打算著新帝即位後,由新帝處置發落。


    盛鴻目中閃過一絲冷意:「到底是手足,總不能一股腦都殺了。殺一個便足矣!」


    謝明曦心下瞭然,低聲提醒:「由母後處置此事,才名正言順。」


    弒殺手足,絕不是什麽好名聲。哪怕那個兄弟犯下了十惡不赦的滔天大罪,死不足惜。可一旦由盛鴻動了手,日後便要落一個殘害手足的名聲。


    這等「好事」,當然要留給俞太後。


    盛鴻深以為然,點點頭應道:「你說得沒錯。庶子相爭,嫡母出手處置,最合適不過。」


    椒房殿裏,已經入眠的俞太後,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


    又過幾日,建安帝的喪儀終於結束,到了啟棺下葬之時。


    建安帝沒有子嗣,魯王嫡子閩王嫡子寧夏王嫡子俱穿起孝衣,一起加入送靈的行列。


    霽哥兒略大一些,今年已有七歲。霖哥兒和霆哥兒皆是四歲,都是不太解事的孩童。一路奔波去皇陵,趙長卿等人如何放心得下?


    隻是,這等時候,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病了多日的安王,依然不見好轉。


    建安帝棺木離宮的這一日,安王直接又發了一場高燒。宮中人心浮動,除了敬太妃之外,無人關注安王的病症。


    誰也沒想到,這一場高燒差點要了安王的命。


    端太妃哭著來了椒房殿,撲通一聲跪在了俞太後腳下:「求太後娘娘,救一救安王吧!安王發燒已一天一夜,高燒一直不退,全身燙得嚇人。再這麽下去,安王就沒命了。求求太後娘娘,救救我的兒子。」


    端太妃哭得撕心裂肺,涕淚橫流,再無半分往日的嬌媚輕狂。


    俞太後嫌端太妃太過吵鬧,皺眉嗬斥:「哭什麽,生病發燒,讓太醫去診治便是。在哀家麵前哭有什麽用?」


    端太妃不敢再放聲哭鬧,抽抽噎噎地說道:「臣妾一時心急,還請太後娘娘見諒。」


    俞太後不耐煩和端太妃費口舌,吩咐下去,讓趙院使親自去一趟。便打發端太妃退下。


    又過一日,趙院使親自來復命:「迴太後娘娘,微臣用盡法子,也未能令安王殿下退燒。依微臣看,怕是……得提前有些預備了。」


    俞太後這才略略訝然。


    原來,端太妃不是誇大其詞。


    安王這一病,竟是真得快不成了。


    安王今年十一歲,正是半大不小的年齡。按理來說,這個年齡的少年郎鮮少有夭折殞命的。除非是命短福薄……


    由此也可見,蜀王是天生的好運道。連最後一個「對手」,也病得不行了。沒花什麽力氣,皇位就要落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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