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內沉默了片刻。


    眾人各有所思,各自皺著眉沉著臉。千頭萬緒種種猜測在心底掠過。


    良久,盛鴻才張口打破沉默:「母後心中可有成算?」


    這一個月來,俞太後心思重重,無一日安睡好眠。聞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哀家若有對策,何須召你迴京?」


    「哀家老了,沒享過兒子們的福,如今倒是被架到了火上烘烤。皇上一定要救迴來,藩王宗親官員們,也定要全部救迴來。若哀家一人能換迴這麽多人的性命,哀家也沒什麽可說的。隻怕逆賊言而無信,哀家去了,隻令逆賊手中再添一個有力的人質。」


    俞太後頓了頓,又嘆了口氣:「盛鴻,此事隻能交託給你。不管想什麽法子,你都要救迴皇上和眾臣。」


    不管想什麽法子……


    這句話,說得可圈可點,意味深長。


    盛鴻心中飛快掠過一個念頭,頓時一凜,麵上卻未流露:「是。」


    趙長卿蕭語晗尹瀟瀟都未吭聲,李湘如已站起身來,深深躬身行了一禮。


    盛鴻一驚,立刻起身避讓:「四嫂,你這是做什麽。」


    李湘如維持著行禮的姿勢,蒼白消瘦的臉孔上掛滿淚珠,目中滿是懇求,聲音哽咽:「七弟。昔日你四哥曾做過些對不住你的事,我在這兒代他向你賠禮了。」


    「如今你四哥遭了劫難,以後得仰仗你相救。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你一定要救他迴來。」


    「算我求你了!」


    話未說完,已淚雨紛紛。


    也怪不得李湘如這般驚懼慌亂。


    別人也就罷了,寧夏王和盛鴻結過梁子,彼此之間隔閡頗深。盛鴻如今歸京,接下救人的重任。若有意「漏了」寧夏王,寧夏王便連最後一線生機也沒了。


    李湘如這般哭泣懇求,盛鴻不得不應:「四嫂放心。我一定竭盡所能,救所有人迴來。」


    這樣的保證,實在無法令李湘如放心。


    李湘如抬頭,含淚道:「七弟,我……」


    「殿下既已應下,自會盡力。」謝明曦淡淡打斷李湘如:「四嫂信不過殿下,另請旁人便是。」


    李湘如:「……」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李湘如硬是忍了這口悶氣,擠出一絲僵硬的感激:「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七弟高明磊落,絕不是那等兩麵三刀的小人。」


    換在往日,盛鴻早已一句「嗬嗬真是不巧其實我就是這種人」噎迴去。


    如今這等情形,嫂子們一個比一個可憐,他哪裏還說得出這等話來。


    俞太後不快地看了李湘如一眼,李湘如身子瑟縮一迴,總算老實坐了迴去。


    就在此時,盧公公前來稟報:「啟稟太後娘娘,兩位閣老聽聞蜀王殿下進宮,要求見殿下。」


    盧公公大病一場,養了幾個月才痊癒。之後,便徹底受了冷落。


    現在看來,這倒成了幸運之事。建安帝前去皇陵,將身邊的心腹內侍都帶了去,盧公公理所當然地被留下。否則,此時也會身陷險境。


    盛鴻看向俞太後。


    俞太後立刻說道:「你立刻去移清殿,和兩位閣老商議對策。」


    盛鴻點頭應下,臨走前,看了謝明曦一眼。


    謝明曦微不可見地略略點頭,和盛鴻交換了隻有彼此能意會的眼神。


    ……


    趙長卿和尹瀟瀟俱看在眼底,情難自禁地想起身陷逆賊之手生死不知的夫婿,心中各自酸澀不已。


    蕭語晗勉強打起精神:「我早已命人收拾好了福臨宮。七弟妹一路奔波,定然乏了,先迴福臨宮休息一二,到晚上,我再設宴相邀。」


    「多謝三嫂美意。」謝明曦直接謝絕:「不過,這等時候,誰也沒心情吃喝,也不必再設宴了。」


    也罷!


    蕭語晗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也無操持飲宴的心思,聞言苦笑著點點頭。


    幾位藩王妃也無離開之意,各自在宮中安歇不提。


    謝明曦奔波數日,一直硬撐著,一旦鬆懈下來,便覺疲累。進了福臨宮後,一睡就是兩個多時辰。


    再睜眼時,天已經黑了。


    謝明曦在從玉的伺候下更衣梳洗,隨口問道:「殿下可曾迴來?」


    從玉低聲答道:「沒有。倒是打發人來送了口信,讓王妃自行用晚膳。」


    也不知要熬到什麽時候,兩位閣老才肯放人了。


    謝明曦也沒什麽不快。此次歸京,盛鴻身肩重任,想悠閑自得也不可能。


    大齊建朝多年,還從未出現過天子和眾臣被一同俘虜的荒唐事。陸閣老李閣老心中焦灼可想而知,盛鴻不但要擔負起解救天子的重任,怕是也躲不開代天子處理國朝大事的重責。


    「奴婢這就去禦膳房傳膳。」


    「不必了。」謝明曦眸光微閃:「我去椒房殿,陪母後用膳。」


    ……


    半個時辰後。


    椒房殿裏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圓桌上擺滿精緻美味的菜餚。


    俞太後沒胃口,隻吃了兩口,便擱了筷子。謝明曦胃口倒是不錯,吃了兩碗才停下。然後移步內室說話。


    婆媳兩人心知肚明彼此的難纏,也不急著交鋒,倒是閑話起了家常。


    俞太後張口問道:「嫻之如何?」


    謝明曦微笑應道:「勞母後惦記。師父在蜀地十分自在快意,每日忙著去書院,又要兼管著安養院,迴府後便陪著阿蘿。頗為忙碌充實。」


    過了片刻,又說道:「別人越活越老。師父正好相反,越忙碌愈精神。滿頭烏髮,無一根白髮。一眼看去,隻有三十多歲的模樣。」


    俞太後遙想著好友灑脫的風姿,目中閃過笑意。很快,又化為唏噓無奈。


    謝明曦不動聲色地看著俞太後:「臨來前,師父鄭重叮囑殿下,不管遇到什麽情形,都要護住母後。」


    俞太後眼底閃過一絲水光。


    這世間,到底還有人真心在意她。


    提起好友,俞太後戒心去了幾分,正要張口說話,就聽謝明曦淡淡道:「我們夫妻迴京,是真心相助母後。母後卻將至關重要的事隱瞞不提,未免令人寒心。」


    俞太後瞳孔驟然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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