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夫子所騎的駿馬,是千裏無一的良駒。雖然不及汗血寶馬珍貴稀有,論腳程卻絲毫不遜色。


    廉夫子午時出發,一路疾馳,隻三個時辰便到了西山腳下。


    此時天色已暗。


    廉夫子滿心怒火騰騰,騎了半日的馬半分不覺疲累,立刻便想上山「探望」七皇子。卻在山腳處被禦林侍衛攔了下來。


    廉夫子冷著臉道明自己的身份:「我是蓮池書院的夫子,姓廉。今日特來探望七皇子!」


    禦林侍衛:「……」


    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哪裏像探病,說是討債的還差不多!


    七皇子尚未恢復身份的前三年,拜在廉夫子門下學武,此事無人不知。這些禦林侍衛也不敢攔著廉夫子,恭敬地說道:「我們去通傳,煩請廉夫子稍候片刻。」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


    倒不是侍衛們有意怠慢,上山下山總需要時間。


    廉夫子麵無表情,心中忿忿地臭罵了弟子一頓。


    「七皇子殿下請廉夫子上山。」迴稟過後,自有禦林侍衛在前領路。


    此時天色漆黑,有樹木遮擋,山路愈發崎嶇難行。


    幾個禦林侍衛在前拎著風燈領路,心裏還在暗自嘀咕,也不知這位廉夫子能否跟得上。就聽廉夫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照此速度,明日早上也能勉強到山上了。」


    侍衛們:「……」


    ……


    半個時辰後,廉夫子到了山腰林間。


    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帳篷搭在林間,七皇子所住的帳篷,是建文帝留下的,自然是最寬敞最舒適的那一個。


    身姿窈窕麵容秀美的少女立在帳篷外,含笑相迎:「學生謝明曦,見過廉夫子。」


    滿心火氣的廉夫子,並未遷怒於謝明曦,反而輕嘆一聲:「我被騙三年,你也一樣被蒙在鼓裏,一無所察。現在想來,實在可怒可惱!」


    謝明曦:「……」


    不帶拐彎抹角,一張口就戳心戳肺!


    不愧是性情耿直的廉夫子!


    謝明曦沒有矯情地說自己不在意之類的謊話,輕聲應了迴去:「不管是否有苦衷,欺瞞就是欺瞞。夫子想找他算帳,隻管去,不必客氣。」


    廉夫子頓時對謝明曦刮目相看:「有原則有骨氣!好!」


    謝明曦被誇得哭笑不得。


    廉夫子進帳篷之前,還算禮貌的問了一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進去?」


    麵對未來的七皇子妃,總要客氣一二。


    謝明曦微微笑道:「夫子但去無妨!」


    廉夫子點點頭,重拾怒氣,沉著臉進了帳篷。


    ……


    不到片刻功夫,湘蕙染墨和幾個內侍一起被打發出了帳篷。


    染墨對怒氣沖沖前來詰問的廉夫子頗有些不滿,壓低了聲音咕噥:「往日是師徒,以後可未必。廉夫子一副來和殿下算帳的模樣,未免自恃過高了。」


    湘蕙瞥了染墨一眼。


    染墨立刻閉上嘴。


    湘蕙這才去了謝明曦身邊,輕聲問道:「三小姐,今晚是否要安排夫子住下?」


    謝明曦略一點頭:「去安排一處幹淨的帳篷,準備飯菜和熱水。」


    湘蕙應了一聲,卻未退下,欲言又止。


    謝明曦掃了湘蕙一眼,淡淡道:「不必擔心。你們主子最是狡詐刁滑,又擅長裝模作樣花言巧語。定會哄得廉夫子轉怒為喜。」


    湘蕙:「……」


    七皇子殿下自醒了之後每日小心陪笑臉,算來也有八九天了,謝明曦還是沒有消氣的跡象啊!


    想想七皇子也夠可憐的。一邊養傷,一邊絞盡腦汁地哄謝明曦。無奈謝明曦一直不理不睬。


    湘蕙看在眼裏,也為主子抹一把辛酸淚。


    ……


    帳篷內,身材高挑的廉夫子冷著臉行禮:「見過七皇子殿下。」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麵色蒼白,虛弱無力,俊美至筆墨難以形容的臉孔上露出急切自責懊惱悔不當初等等神色:


    「隻有弟子向師父行禮,哪有師父向弟子行禮的道理。師父莫非是不想要我這個弟子了?」


    「當日之事,我絕不是有意欺瞞。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師父因此事怪我,也是應該的。」


    說到這兒,盛鴻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母妃已被關了起來,父皇母後心中都很惱怒。便是明曦,也一直在生我的氣。連著多日在我身邊,卻從不理我。」


    「如今,師父也這般惱怒。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要打要罵,都由師父。隻求師父消了心頭怒氣,不要棄弟子於不顧。」


    說到動情處,盛鴻掙紮著想起身。卻不料,牽動了胸前的傷口,疼得直抽涼氣。額上冒出涔涔冷汗。


    若謝明曦也在,定會哂然冷笑。


    果然最擅裝模作樣!


    果然最是狡詐刁滑!


    一上來就是苦肉計。


    不過,事實證明。苦肉計效果確實極佳!


    滿心怒火的廉夫子,在看到盛鴻此時的慘狀時,怒火已散了小半。再聽盛鴻一口一個師父,另一半火氣,也散得差不多了。


    廉夫子皺著眉頭,聲音頗有幾分嚴厲:「你身受箭傷,得精心養傷,不宜亂動。」


    語氣不太好,和往日教導盛鴻學武時一般無二。


    盛鴻眼中閃出希冀的光芒:「師父還生我的氣嗎?」


    廉夫子不答反問:「你還認我這個師父嗎?」


    盛鴻想也不想地應道:「自我拜師的那一日起,便已將師父視為此生最親近的人。絕不會棄之不認!」


    這話聽著還算入耳。


    說來,自己雖不知七皇子身份,七皇子自己總是清楚的。既是甘願拜師,可見並無男尊女卑的偏見。


    廉夫子的神色又緩和了些。


    盛鴻一副慘兮兮沒人要的可憐模樣:「師父別不要我這個弟子。」


    廉夫子板起臉孔訓斥:「男子漢大丈夫,要有傲骨有風骨,豈能輕易折腰。便是對著師父,也得挺直腰杆。」


    然後,又道:「說來,這也不能全怪你。你穿了六年羅裙,扮了六年的女子。說話行事或多或少綿軟了些。以後為師自會好好教導你,行事一定要剛硬,絕不能露出女相!」


    盛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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