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外懸掛著精緻的宮燈。


    林間多風,宮燈被吹得搖擺不定,柔和昏黃的光芒也隨之晃動。


    湘蕙一臉焦慮,看著不像作偽。


    謝明曦卻未情急,淡淡哦了一聲。


    換做染墨,此時定然心虛露餡。


    湘蕙被「委以重任」,是因為平日看著沉穩持重,從不說謊。其實,越是這等人,撒起慌來越逼真可信。


    被謝明曦以省視的目光打量著,湘蕙也沒驚慌失措,繼續苦著臉嘆道:「殿下受著重傷,之前兩日未進食。這樣下去,何時才能將傷養好?」


    「奴婢知道三小姐因殿下隱瞞身份之事不高興。隻是,眼下殿下養傷要緊。懇請三小姐暫且息怒,先勸殿下進食才是。」


    謝明曦淡淡掃了湘蕙一眼:「他是不是還說,我不去,他便一直不吃飯?」


    湘蕙:「……」


    謝三小姐果然敏銳犀利!


    湘蕙裝不下去了,忙陪笑道:「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請三小姐見諒!」


    謝明曦扯了扯嘴角:「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婢!這話果然不假!」


    湘蕙臉頰微熱,繼續陪笑:「是是是,三小姐罵的是。」


    對著這麽一張打罵隨意的笑臉,謝明曦一肚子的刻薄話也懶得說了。邁步便去了七皇子殿下的帳篷。


    湘蕙忙跟了上去,一邊在心中暗暗嘆氣。


    殿下,不是奴婢不忠心啊!


    謝三小姐實在精明難纏,奴婢也無能為力啊!


    ……


    喝了兩碗熱粥又小憩了兩個時辰的七皇子殿下,雖然胸口傷勢頗重,精神倒是還算不錯。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盛鴻立刻露出「飢腸轆轆」「奄奄一息」的神色。


    謝明曦掀起帳篷上厚實的簾子,走了進來。一眼看到的便是盛鴻要死不活可憐兮兮的嘴臉。


    謝明曦心裏嗬嗬一聲。轉頭吩咐湘蕙:「去盛一碗熱粥來。」


    湘蕙:「……」


    湘蕙默默瞥了裝模作樣的主子一眼,應聲而退。


    過了片刻,熱粥來了。


    謝明曦親自端了熱粥,坐到床榻邊。


    果然還是苦肉計最管用!


    媳婦外冷內熱,看著狠辣無情,其實最是心軟啊!


    盛鴻心裏暗自竊喜,含情脈脈地看著謝明曦,張口說道:「明曦,你來了,我才吃得下。」


    謝明曦心裏再嗬嗬一聲,也不吭聲,舀起一勺熱粥,送到盛鴻嘴邊。盛鴻滿心歡喜之下,也不嫌燙,張口吃下。


    之前吃的兩碗熱粥,已經消化了大半,以自己的飯量,便是再吃兩碗也無妨。


    盛鴻顯然早有盤算,吃完了第一碗,眼看著謝明曦又命人盛一碗來也不慌。


    直至第二碗入了肚,第三碗熱粥又端來了。謝明曦還特意吩咐一聲下去:「再熬一鍋熱粥。」


    盛鴻:「……」


    男子漢大丈夫,該認錯的時候一定要及時認錯!


    「明曦,我錯了。」


    盛鴻一臉悔悟懊惱:「我不該騙你。其實,你來之前,我便已喝了兩碗熱粥。我是怕你生氣不理我,這才想出了這招苦肉計。」


    「都是我不對。你大人有大量,別生我的氣。」


    ……


    麵色蒼白的美少年,一臉誠懇地認錯。


    誰能對著這麽一張臉板起臉孔呢?


    謝明曦就能。


    謝明曦倒是沒再餵盛鴻喝粥了,不過,也沒半分動容的樣子。就這麽麵無表情地放下碗,然後繼續坐在床榻邊。


    不言不笑,不氣不惱,不理不睬。


    饒是盛鴻麵皮雄厚心裏堅強,也覺得棘手。


    姑娘家哭哭鬧鬧,倒是好哄。若是無理取鬧,也好應付。


    謝明曦這副模樣,最是令人頭痛。


    湘蕙同情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然後恭敬地對謝明曦說道:「有三小姐在此照料,奴婢厚顏偷懶,暫且告退。」


    湘蕙知情識趣,謝明曦也不為難,略一點頭,湘蕙便退下了。


    盛鴻瞪著湘蕙的背影,心裏暗暗腹誹。


    這個湘蕙,原來就是根牆頭草!七皇子妃還沒過門,就已經倒向未來的女主人。半點都不可靠……


    盛鴻收迴目光,看向謝明曦。


    謝明曦扯著嘴角,一雙明如火燭的眼眸似笑非笑,似已洞悉盛鴻心中所想。


    盛鴻半點都不尷尬,皺著眉頭唿痛:「胸口好疼!」


    能不疼嗎?


    受了這麽重的傷,就該好好休息。一直不停說話,虛弱的身體哪裏經得住這般消耗元氣。


    謝明曦不想和他說話,將被褥拉起,蓋過盛鴻的嘴,示意他閉嘴休息。


    盛鴻聽話地合上眼睛,無聲地揚了揚嘴角。


    其實,苦肉計總還是管用的。


    ……


    七皇子醒來的好消息,很快便送至行宮。


    俞皇後知曉此事後,眉頭微微舒展:「醒來便好。」又仔細問道:「七皇子的高燒可曾退了?」


    前來送信的內侍忙應道:「七皇子殿下喝了藥,燒退了一些。也喝了些熱粥。隻是,殿下傷勢過重,沒什麽力氣說話。」


    俞皇後略一點頭。


    待內侍退下,俞皇後起身進了寢室。


    建文帝躺在床榻上。


    建文帝早已過了盛年,龍體遠不如前。


    病來如山倒,怒極最傷身。建文帝自躺到床榻上便未起過身。額上眼角皺紋堆積,麵色晦暗,雙目緊閉,看著頗有老態。


    一個十五六歲的宮裝美人,正立在床榻邊伺候。美人眉如遠山目若秋水,宜喜宜嗔明艷動人,儼然便是二十多年前的俞皇後。


    正是俞皇後敬獻給建文帝的美人蓮香。


    這兩日,建文帝怒極攻心,病倒在榻,一應衣食起居餵藥換衣等等,俱是蓮香伺候。淑妃麗妃靜妃齊齊被晾在一旁。


    其中雖有俞皇後推波助瀾,也可見建文帝對這位新得的美人是何等寵愛喜歡。


    「奴婢見過皇後娘娘。」蓮香神色恭敬地行禮。


    蓮香尚未封位,此時還是宮女身份,隻能以奴婢自居。


    俞皇後目光一掃:「你先退下。」


    蓮香應了一聲,恭敬退下。


    俞皇後坐到床榻邊,輕輕為建文帝掖好被褥。


    建文帝依舊沉睡不醒。俞皇後默默地注視著建文帝的臉孔。目中沒了平日的溫和,滿是涼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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