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咚咚!


    六公主繼續用力擊鼓!


    鼓聲渾厚激昂,十分提神……


    楊夫子退後幾步,深唿吸一口氣,擠出和善親切的笑容:「公主殿下稍停!」


    六公主停了手中的動作,一臉無辜地看了過來。


    又怎麽了?


    楊夫子斟酌片刻,竭力委婉地提醒:「初學擊鼓,力道要適中。否則,半日下來,定會胳膊酸痛。再者,所有人都在此練習音律,鼓聲過響,對他人也有影響。」


    就差沒直接說是噪音了。


    謝明曦暗暗失笑,又擔心六公主臉皮薄受不住,關切地看了過去。


    事實證明,她實在小覷了六公主的臉皮厚度。


    就見六公主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夫子提醒的是。」然後,拿起鼓杵再擊打鼓麵,聲音已小了許多。


    咚咚!咚咚!


    總算沒那麽刺耳了。不過,其餘少女在如此鼓聲的「影響」下,想專心練習音律,顯然不是易事。


    楊夫子微微抽了抽嘴角,心裏暗自後悔。


    早知如此,她剛才真不該將話說得太滿。直接說自己不擅擊鼓,改做撫琴吹簫之類的樂器不也挺好麽?


    六公主擊鼓擊出了樂趣,從咚咚的節奏,變為咚咚咚,再變為咚咚咚咚。很快變換自如,堪稱「擊鼓天才」。


    眾少女:「……」


    ……


    音律課結束後,一臉頹然的楊夫子去見顧山長。


    顧山長正提筆蘸墨,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然後失笑不已:「怎麽了?你為何這般頹唐不振?莫非是新生們太過淘氣?還是沒有天賦出眾的學生?」


    素來自信昂揚的楊夫子,長嘆一聲:「今年的新生們資質上佳,更勝往年。尤其是謝明曦和李湘如,天賦之高,令人驚嘆。假以時日,琴藝必能大成,驚艷眾人。還有一個方若夢,也極有潛質。」


    顧山長放下筆,笑著問道:「既是如此,你還這副長籲短嘆的樣子做什麽?」


    「是六公主。」


    楊夫子苦著臉,將六公主在音律課上的表現一一道來:「……鼓聲一響,猶如噪音穿耳。學生們或多或少都受了影響,時常分神。便是我,聽著也覺得頭痛。」


    又是六公主!


    顧山長不知該氣還是該笑:「這個六公主,算學棋藝堪稱天才,四書五經和音律卻是一竅不通。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她了。」


    「可不是麽?」楊夫子一肚子苦水:「偏偏她身份矜貴,性情又孤僻古怪,我這個做夫子的,也不便數落嗬斥。」


    所以說,做夫子的最頭痛的就是這類「免試就讀」的學生了。


    便是李閣老的孫女李湘如,在海棠學舍裏也隻是一個普通學生。夫子們無需顧慮重重,該怎麽教導就怎麽教導。


    對著六公主,卻要諸多顧慮。


    顧山長略略皺眉,正要說什麽,忽地想起俞皇後略有些無奈的臉孔,心中暗暗嘆了一聲。到了嘴邊的話又改了:「她既是對擊鼓感興趣,你便好好教導她。待過些時日,再看她表現如何。」


    相信過上一段時日,六公主便能清楚自己在擊鼓上並無天分,知難而退,改學別的樂器了。


    楊夫子聽出顧山長的話中之意,點點頭應了下來。


    ……


    說完了學生,顧山長又低聲說道:「你也有些日子沒去江家看望凝雪了吧!」


    楊夫子病逝的夫婿姓江,女兒叫做江凝雪。


    五年前,夫婿死後,楊夫子應顧山長所請,到了蓮池書院做夫子。本想帶著女兒一同到蓮池書院,奈何江家不肯點頭,硬是將江凝雪留下。


    楊夫子無奈之下,忍痛將女兒留在江家,每隔五日便迴江家探望一迴。


    提起江家,楊夫子滿目痛苦無奈:「江家人時常在凝雪麵前說我的不是。這一兩年來,凝雪已不大肯見我了。」


    楊夫子離開江家時,江凝雪隻有九歲。九歲的女童,正是半大不小對什麽事都一知半解的年紀。便是心中再念著親娘,也禁不住江家人整日在耳邊說親娘的不是。


    什麽「不肯在江家為夫婿守節竟跑去書院拋頭露麵」,什麽「根本捺不住寂寞在書院裏早已和男夫子勾搭上了」,還有「你娘根本不是真心疼你遲早要改嫁」,諸如此類,用心十分惡毒。


    江凝雪對親娘也漸漸生出了怨懟仇恨,隨著年歲漸長,再不願和楊夫子親近。


    顧山長看著傷心難過的楊夫子,心裏沉甸甸的,頗不是滋味。


    半晌,才嘆道:「早知如此,當年我真不該勸你到蓮池書院來做夫子。」


    誰又能想到,江家人竟如此刻薄惡毒?


    楊夫子在蓮池書院裏做夫子,束脩頗為豐厚。每個月除了留下生活所需,其餘大半盡數送迴江家。


    江家人猶不知足,恨不得割肉吸血。牢牢將江凝雪扣在江家,自不用愁楊夫子翻臉。


    江家人心安理得地用著楊夫子辛苦賺來的束脩,還到處編排,說楊夫子的不是。將楊夫子說成了水性楊花的浪蕩婦人。


    顧山長曾數次要為楊夫子出了這口惡氣,都被楊夫子攔了下來。


    女兒還在江家,若真撕破了臉,江家還不知要怎麽苛待女兒。至於她,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便是受些委屈閑氣,也隻得默默咽下。


    想及這些,楊夫子微微紅了眼圈,低聲道:「山長待我有知遇之恩,到蓮池書院裏做夫子,更是我一生之幸。」


    「我得以跳出江家,得以恢復自由身。我用自己賺來的束脩養活自己和女兒,堂堂正正立於世間。這份尊嚴和驕傲,於我而言,比什麽都重要。」


    「山長張口自責,才真令我汗顏羞愧,無地自容。請山長萬萬不可這麽說。」


    楊夫子深唿吸口氣,抬起頭來,目光已恢復清明,聲音堅定:「清者自清,別人怎麽說,都與我無關。我清清白白,從未和任何男子生過私情。也從無改嫁的打算。」


    「凝雪還小,不懂我的苦心,對我生了誤解。我也不怪她。」


    「以後,待她長大了,自會以我為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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