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亭瞪著謝明曦,雙目冒著火星。


    可惜,目光再兇,也造不成半點實質傷害。


    謝明曦坑了謝元亭一迴,心情頗佳,愉快地低頭吃飯。


    「明娘,你多吃些,吃飽了早些歇下。」謝鈞溫柔慈愛地為謝明曦夾菜,轉頭時陡然換了嚴厲的表情:「元亭,你還愣著做什麽。快些吃飯,吃完了去讀書。」


    謝元亭:「……」


    謝元亭滿心酸苦,忽然覺得自己就是無人心疼的一顆小白菜。有淚也得往心裏流。


    謝鈞發了話,謝元亭便是再不甘願,也隻能老老實實低頭吃飯。泄憤一般地連吃三碗,才擱了筷子。


    此時,謝明曦也已吃完了,正和謝鈞說著俞皇後授課時的趣事。


    謝元亭本想走,聽到「俞皇後」三個字,頓時又改了主意,豎長了耳朵聆聽。


    「皇後娘娘學識淵博,更勝曾為翰林的董夫子。」謝明曦由衷感嘆:「授課時言語輕鬆詼諧,妙趣橫生。我們坐了半日,半點不覺枯燥乏味。」


    謝鈞笑道:「皇後娘娘年少便以才名著著,自然有真才實學。」


    然後,又惋惜地嘆了一聲:「若為男子,皇後娘娘定能以一身所學傲立朝堂。可惜可惜!」


    ……


    女子才學出眾,被人讚嘆之餘,緊接而來的必是「可惜可惜」。


    可惜不是男子,不能參加科舉,入仕為官。


    可惜不是男子,不能撐門立戶,光耀門庭。


    可惜不是男子,日後總要嫁人生子,身居內宅。


    便連中宮皇後,也要被冠以「可惜」二字。


    年少時的俞皇後,女扮男裝也要去鬆竹書院讀書。在鬆竹書院裏獨占鰲頭傲視眾人。


    顧山長終身未嫁,將所有的精力都投注於蓮池書院。為蓮池書院請來一個又一個滿腹才學的女夫子,教導出一批又一批的優秀少女。


    這一切,都因不甘。


    身為女子,為何天生便低男子一等?


    身為女子,為何便要處處隱忍退讓?


    身為女子,為何要被囿於內宅?


    謝明曦笑容微斂,淡淡說道:「皇後娘娘滿腹經綸,精於六藝,更勝世間男子。如今身為中宮,為天下女子表率。可惜二字,從何而來?」


    「父親當慎言!若今日之言傳了出去,定會被禦史言官們上折,彈劾父親不敬皇後娘娘。」


    謝鈞也覺自己失言,咳嗽一聲道:「我們父女隨口閑聊,又豈會傳出去。」


    謝明曦瞥了謝元亭一眼。


    謝鈞頓時驚覺,立刻目光沉沉地看向謝元亭。


    ……又被親妹妹坑了一迴的謝元亭,渾身一個激靈,毫不猶豫地立誓:「父親今日所言,我絕不告訴任何人。」


    謝明曦不懷好意地插嘴:「郡主問你,你也不說嗎?」


    謝元亭咬牙:「一個字都不說。」


    謝明曦挑眉:「你口口聲聲都是郡主,將她看得比父親還要重。你說的話,我可不信。」謝元亭:「……」


    他今晚到底為什麽要來春錦閣?!


    謝明曦又滿麵憂色地對謝鈞說道:「父親和郡主鬧翻了臉,以郡主為人,定然記恨於心。便是大哥不說,隻怕這謝府裏處處耳目,稍微有個風吹草動,也瞞不過郡主。」


    ……


    謝鈞眉頭動了一動。


    永寧郡主手腕淩厲,他這個「丈夫」當然清楚。謝府裏的下人,不知有多少是永寧郡主的人。


    往日也就罷了。他折眉彎腰,不得不忍。如今已和永寧郡主鬧到這等地步,總得提防一二。


    隻是,要清理內宅不是小事。


    丁姨娘到底是妾室,名不正言不順,也不是永寧郡主對手。若是他親自動手,無異於和永寧郡主徹底撕破臉,更是不妥。


    謝鈞下意識地看了謝明曦一眼。幼女倒是格外聰慧伶俐,隻是……


    「父親,我每日要去書院讀書,早出晚歸,無暇過問內宅之事。再者,我身為晚輩,執掌內宅於理不合。所以,清理內宅之事,我不宜插手。」


    謝明曦似是窺出了謝鈞的思慮,很快提出了解決之道:「不如請祖父祖母和二叔一家進京如何?」


    謝鈞:「……」


    差點忘了,他也是有親爹的。


    ……


    說起謝老太爺,不得不感慨一句,子肖其父,半點不假。


    謝老太爺出身小富之家,自幼聰慧,十二歲考中童生,十三便成了秀才。被譽為神童。可惜,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謝老太爺便是明證。


    考中秀才後,謝老太爺的功名之路也到了頭。之後數年,一直未曾考中舉子。為了赴考籌措路費,家中的幾百畝良田,被陸續賣了個幹淨。


    幸好謝鈞的親娘善於女紅,沒日沒夜的刺繡賺些微薄的銀子貼補家用。因操勞用眼過度,三十歲時便目盲不能視物。出門時一腳踏空,摔破了頭,當夜便咽了氣。


    那一年,謝鈞十歲。


    四肢不勤五穀不分隻會讀書作詩的謝老太爺,對著家徒四壁的空屋和空空的米缸一籌莫展。


    家中倒是還剩幾畝薄田。可謝老太爺讀了半輩子書,一雙手從未握過鋤頭。根本就不會種田。


    再者,謝鈞自小便展露過人的讀書天分,聰慧無雙。謝老太爺滿心指望兒子考中科舉做官。可讀書所需的束脩買紙筆的銀子又要從何而來?


    人被逼到絕境,也顧不得再要臉。


    謝老太爺一咬牙一狠心,索性和一個從了良的暗娼做了夫妻。


    這個暗娼姓徐,比謝老太爺大了五歲,徐娘半老,頗有些風韻。早年也生過一個兒子,比謝鈞隻小了一歲。


    徐氏做了數年暗娼,積攢了不少銀子。眼看著兒子漸漸長大,不願再做這等不光彩不體麵的「營生」。便想著找個男子嫁了,改頭換麵的過日子。


    謝老太爺雖窮的叮噹響,還有個十歲的兒子,卻是正經的秀才,又生得好皮囊。徐氏早就對謝老太爺有意。


    兩人一拍即合,擺了幾桌酒席,做了半路夫妻。徐氏的兒子,也改了姓氏,叫做謝銘。


    風言風語當然少不了。


    謝鈞想讀書,想出人頭地,不得不咬牙默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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