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見你戴?”


    德妃的視線,直直落在清和的手腕處,仿佛要盯出一個洞來。


    清和臉上顯露出為難的神色來,右手下意識撫摸上自己的左手腕。


    “額娘有所不知,”她又掛出了那副委屈又柔弱的模樣,“您賞賜的手串,兒媳恨不得日日戴在手上。”


    “就算是晚上就寢時,也巴不得不取下來才好呢。”


    這話一出,德妃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巨大的荼毒。


    老四他媳婦兒,腦子沒什麽問題吧?


    大家族出來的嫡女,做了二十多年的嫡福晉,大氣端莊到都有些刻板了。


    今日卻徹底顛覆了德妃對她的固有印象。


    從嚴肅死板,變成了矯揉造作。


    當然了,也不是什麽好印象就是了。


    “說話就說話,”德妃強忍住心裏的厭惡,打斷了清和,“別擺出這副表情來。”


    她實在受不了。


    在自己麵前倒是挺會裝無辜,扮可憐的。


    不如把這一套用到男人身上!


    “額娘這就不懂了。”


    偏偏清和非要故意惡心人,她嘴上說著毫不客氣的話,表情卻依舊還是老樣子。


    “有時候啊,放低一點身段,比趾高氣揚,有用多了。”


    德妃都被氣笑了。


    她心高氣傲這麽多年,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敢當著她的麵,說要給自己傳授技巧!


    烏拉那拉氏當真以為自己不敢教訓她嗎?


    “放肆!”


    德妃自持身份,一般不屑於用權勢壓人。


    這會兒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竟然連威脅人的話,都說出來了。


    “你這是,想忤逆不孝嗎?”


    眯著眼睛,德妃一臉冷酷地看向下首坐著的清和。


    這樣的罪名,一旦傳出去,不僅對雍親王府是一個災難,就是對烏拉那拉一族未出閣的女子名聲,也會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清和怎麽可能會留下這樣的把柄來。


    她茫然抬起頭,一臉無辜地開口:“額娘這是什麽話?兒媳都是為了您好啊。”


    一邊說,她還一邊用手指了指外麵:“這宮裏的競爭,可謂是逆水行舟,額娘要是一直龜縮不動,難免不會有後來者居上啊。”


    這番話倒是很真心實意。


    可是聽起來卻刺耳得很。


    德妃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半晌才從牙縫裏憋出來幾個字:“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呢!”


    清和一挑眉,努力克製住不笑出聲來,輕飄飄迴了一句:“額娘客氣啦,這都是兒媳,應該做的。”


    “你別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德妃深覺今天諸事不宜,沒看黃曆!


    就不該應允老四媳婦前來請安。


    “那個手串呢,”她決心不能再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必須要掌握主動權:“你不會是,給弄丟了吧?”


    她嘴上這樣問著,心裏卻陡然興奮起來。


    真是丟了好啊。


    丟了自己就有理由拿捏住烏拉那拉氏了啊。


    屆時,她想做些什麽,豈不是手到擒來?


    看著德妃眼裏幾乎掩飾不住的惡意,清和心裏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就知道這個老妖婆沒安什麽好心!


    當初把手串賞賜給自己的時候,還裝出一副極度不舍的樣子了。


    好像那個手串,對她多重要似的。


    論裝模作樣,這闔宮上下,怕是沒有人能比得過自己這位婆婆!


    這都過去多久了,現在終於忍不住露出她的狐狸尾巴來了。


    幸好自己早有準備!


    “額娘這可就冤枉兒媳了,”清和苦笑著,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那個手串,早早就被十四弟妹,給要走了。”


    她這話一出口,德妃再也坐不住了。


    “你說什麽?!”


    她聲音尖銳道:“你怎麽能把我賞賜給你的東西,再送給旁人呢?!”


    嗬!這歪曲事實的能力,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不過清和也早就知道德妃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了。


    見狀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相反,還十分利索地頂了迴去:“額娘聽錯了吧?”


    她一字一句,字字分明地說道:“是,十四弟妹,非要把那個手串給戴走的。”


    “您應該也清楚,”說著,清和就忍不住嗤笑道:“十四弟妹的性子吧。”


    那就是個和十四貝子如出一轍的沒臉沒皮。


    怪不得兩個人能成為一家人呢。


    聽到這話,德妃瞬間啞口無言了。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當時完顏氏是如何理直氣壯的把手串給要走的場景。


    有些心虛的同時,又難免忍不住產生了幾分遷怒。


    “我今天說的事情,你迴去好好考慮一下。”


    德妃開始趕人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歇下了。”


    來了這麽長時間,說了這麽多話,除了最開始葉嬤嬤上了一杯茶外,到現在,清和竟然連一口額外的茶水都沒喝上。


    這個德妃,也太不大氣了。


    清和撇了撇嘴,按下心中的吐槽欲。


    沒辦法,實在是嘴皮子太幹了,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葉嬤嬤就端著好幾盤子點心迴來了。


    “咦?”


    她一看,房間裏就隻剩下娘娘一個人了,不由得詫異問道:“四福晉呢?都晌午了,怎麽不留下陪您用個膳?”


    德妃翻了個白眼,簡潔明了道:“走了。”


    根本沒有多餘解釋的想法。


    葉嬤嬤看著娘娘不太高興的表情,頓時噤了聲。


    隻是心裏滿是遺憾。


    還想著能讓四福晉嚐一嚐自己親手做的這個白玉糕呢。


    可惜沒機會了。


    “可有什麽發現?”


    蘇培盛親自過來詢問,春秋自然不敢有絲毫隱瞞。


    她搖搖頭,先是說:“我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


    不過很快又眉頭緊皺著,遲疑著說道:“但是,我聽見了一點輕微的蟲鳴聲。”


    “之後,主子就突然有了動靜,眉頭緊鎖著,看上去睡得不太好。”


    蘇培盛聽著,也覺得滿心奇怪。


    他追問了一句:“這中間,就沒有其他事情了?”


    春秋一臉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確定,沒有其他任何特別之處了。”


    而後,她突然有一瞬間的驚慌和恐懼。


    蘇培盛捕捉到了。


    他眼神一厲,隨後放緩語氣,用盡量溫和的聲音,問道:“你莫非,想到了什麽?”


    春秋雙手握拳,又突然低下頭,迴避著蘇培盛的視線。


    她不敢把心裏的猜測給說出口。


    因為那很有可能會死人的!


    蘇培盛卻因為春秋這般作態,而不由得心中一咯噔。


    他什麽都不怕,就怕這榮安院裏,有人生出了二心。


    側福晉現在可是在緊要關頭呢,萬一被氣到了……


    啊——


    蘇培盛都不敢想。


    他怕自己忍不住崩潰。


    “有什麽話,不能光明正大說出來嗎?”


    他忍住焦躁,開始給春秋施壓了。


    “隱瞞不報,”蘇培盛的聲音淡淡的,聽上去卻讓人不寒而栗,“萬一榮安主子……你應該知道是什麽下場!”


    話都沒說完,他連連“呸”了好幾聲。


    長生天在上,自己隻是有口無心,做不得數的。


    “公公,”春秋咬著下唇,滿臉的為難:“您可聽過,巫蠱之術?”


    最後這幾個字,不仔細聽,幾乎都聽不見。


    蘇培盛卻一直豎著耳朵,聚精會神的。


    一點都沒錯過。


    “你瘋了不成?!”


    即使是再震驚,他還是竭力壓低了嗓音。


    春秋卻苦笑著,給了他一個“你看吧,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


    蘇培盛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半晌,才嚴肅著一張臉:“這件事情,你一定要爛在肚子裏。”


    並且警告道:“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春秋一個勁兒地猛點頭。


    “我、我知道了,蘇公公放心,”她可是知道輕重的,“我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其實,她現在心裏如同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關於心裏的那個猜想。


    說了吧,她總是害怕成為旁人的把柄。


    不說呢,又唯恐對主子的身體不好。


    隻是現在也用不著糾結了。


    反正已經說出口了,自己隻需要伺候好主子的飲食起居,不就行了嗎?


    這邊,蘇培盛匆匆忙忙要去把這件事情稟報給王爺。


    另一邊,關於江南貪腐一案,也有了頗大的進展。


    由曹寅做東,李煦等人作陪,專門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筵席。


    算是為恆親王、純郡王二位阿哥接風洗塵。


    “五爺,九爺,”曹寅舉起手裏的酒杯,衝著胤祺他們兩個人的方向敬了一下,“奴才敬二位一杯,還望兩位王爺,不要覺得有怠慢之意啊。”


    “哈哈哈。”


    胤祺也端起了杯子,大笑兩聲之後,一副毫不計較的樣子,“曹大人說這話就太過見外了。”


    說著,他還十分親近地眨了眨眼,特地用意味不明的語氣,說道:“真要論起來,曹大人和我們兄弟,還關係匪淺呢。”


    曹寅還不曾吭聲,胤禟就立馬接了話:“對啊。”


    大大咧咧的,“真論起來,曹大人還算是我們兩個的——”


    “長輩呢。”


    這就是從康熙那裏論了。


    誰讓曹大人的額娘,是他們皇阿瑪的奶嬤嬤呢。


    “不敢當,不敢當。”


    曹寅連連擺手:“太折煞奴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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