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這一覺睡得香甜極了。


    等醒過來,瓢潑的大雨已經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了。


    她有動作,一直仔細留心她動靜的秋嬤嬤就注意到了。


    “主子可是睡醒了?”


    說著就快步走上前去,笑得一臉和煦,輕聲問道:“您是想起身坐一會兒呢?”


    又極為小心翼翼地托著主子的後腰,扶著她坐起來,“還是想起來走走?”


    念安打了個哈欠,眼裏沁了一點淚意。


    “先端杯溫開水過來,讓我漱漱口吧。”


    終於睡飽了。


    這一覺可睡得真舒坦啊。


    她剛準備抬起胳膊伸個懶覺。


    就被端著溫水過來的秋嬤嬤給阻止了。


    “哎呦我的好主子哎,”她慌張往前幾步,一臉不讚同地說道:“您現在可千萬不能做這種大動作了。”


    “萬一抻到了腰……”


    許是一下子反應過來說的話有問題。


    秋嬤嬤立馬打了自己一巴掌,又呸呸了好幾聲,雙手合十對著上天禱告道:


    “送子娘娘在上,信女有口無心、有口無心,千萬莫要怪罪。”


    這一通絲滑的動作下來,看得念安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剛喝進嘴裏的溫水,差點一個沒忍住給噴出去!


    “嬤嬤你也太小心了些。”


    把杯子遞給剛剛走進來的春秋,念安掀開衾被準備下床。


    秋嬤嬤已經半跪在地上,開始準備給主子穿鞋了。


    “這些小事,就交給春秋她們去做好了。”


    念安有些看不過眼了,讓一個年紀不小的老人為自己勞心勞力的,她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嬤嬤又何必親自操勞呢?”


    春秋連忙蹲下去,替主子穿另一隻鞋,並且笑嗬嗬地附和道:“可不嘛,我和冬夏還有許多東西要向嬤嬤學習呢。”


    “您啊,隻需要動動嘴,指使我們來做就好啦。”


    秋嬤嬤聞言“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她故作嚴肅道:“那我豈不是成了白吃幹飯不幹活兒的了?”


    春秋急的臉都紅了。


    可是一急,嘴巴就變笨了。


    隻好連連擺手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這個意思。


    最後還是念安實在看不下去了。


    滿臉笑意地插了一句:“那感情好,就由我來養嬤嬤一輩子好了。”


    把秋嬤嬤給感動的喲——


    當即勒令春秋再拿一件厚衣服過來。


    “外邊兒這剛落了雨,正潮濕著呢,”她一邊說,一邊替主子把外衣給披上,“您啊要出去,還是穿厚實一點比較好。”


    念安頓時哭笑不得。


    這都春迴大地了,天氣早就變暖了。


    嬤嬤還當這是寒冬臘月不成?


    不過她也沒有什麽拒絕的想法,反正她又不覺得熱。


    就收下秋嬤嬤的這份好心吧。


    等安置好坐下,膳食已經擺好了。


    “怎麽這般豐盛?”


    念安一眼看過去,詫異地問道。


    大晚上的,吃太多不僅會積食,而且對身體也有害無益。


    所以念安一般都隻喝點湯湯水水之類的。


    “主子這是還沒適應呢。”


    秋嬤嬤盛了一碗枸杞烏雞湯,擺放到主子麵前,笑著道:“您啊,現在是一個人吃,兩個人用。”


    “可不得多吃點才行嘛。”


    “行行行。”


    念安心裏滿是無奈,自從得知她有喜之後,秋嬤嬤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整個人容光煥發,精神亢奮。


    剛剛春秋還偷偷和她咬耳朵呢。


    說嬤嬤從今天晌午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停下來歇過腳呢。


    一會兒指揮著幾個丫鬟和小子,把整個院子,從裏到外都給清掃了一遍。


    就連最角落裏的那些邊邊角角都沒有放過。


    整個榮安院看上去煥然一新。


    幹淨整潔了不止一點。


    一會兒又讓春秋去把主子的私庫給打開。


    裏麵有一些上好的布匹。


    可都是難得的絲綢和棉帛。


    用來給小主子做繈褓或者貼身衣物再合適不過了。


    但是也得提前先檢查一下這些布料。


    省得到時候再發現哪裏有問題,就有點手忙腳亂了。


    秋嬤嬤把所有人指揮得團團轉。


    就連她自己也沒閑著。


    最後還是春秋看她總是忍不住捶自己的腰,於是想了個借口,才把人給勸迴去歇著了。


    “嬤嬤,您好歹歇會兒,這些事情什麽時候做都不晚。”


    春秋話還沒說完,就挨了一個瞪眼。


    “你懂什麽?這叫有備無患!”


    秋嬤嬤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打心底裏相信著自己的經驗。


    “您先聽我說完好不好?”


    春秋還是頭一次知道,一向老成持重的嬤嬤,也會跟個小孩子似的,固執到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


    “嗯,說吧。”


    秋嬤嬤點點頭,態度雖然沒有太大變化,不過表情已經和緩了許多。


    “咱們這般大張旗鼓的,豈不是會讓府裏其他人生出疑心來?”


    春秋見狀總算是鬆了口氣,於是開始循循善誘的給她講道理。


    “這……”


    秋嬤嬤聞言愣了好一會兒,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來。


    春秋見有戲,立馬再接再厲道:“而且啊,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照顧好主子。”


    “您這會兒累的夠嗆,”又用不太讚同的口吻說道:“待會兒主子需要您了,幫不上忙怎麽辦呢?”


    秋嬤嬤一聽這話,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無比堅定起來。


    春秋這丫頭說的有道理。


    自己把主子伺候好,比什麽都強。


    秋嬤嬤鬆了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春秋又撒了不少賞錢出去,給的理由是大家夥兒冒著大雨做事,卻沒有人偷懶,一個個都仔細得不行。


    “這是大家的辛苦錢。”


    春秋現在已經很有一等大丫鬟的樣子了,不僅氣勢足,就連說起話來,都一套一套的。


    “錢也不多,希望大家莫要嫌棄,”她笑眼彎彎的模樣,別提多有親和力了,“添一碗薑湯總是夠的。”


    人群裏立馬就有人響應起來。


    “不嫌棄不嫌棄,春秋姐姐太見外了。”


    又有人出聲附和道:“是啊是啊,為主子分憂本就是奴才們應盡的本分,這還得了賞錢,我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春秋也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性子,正相反,她現在都已經變得能和其他人打成一團了。


    “好啊,”她故意板著臉,“小全子你不要,那我就收迴來了。”


    她一聽就知道,這熟悉的聲音除了小全子,別無他人!


    “嘿嘿嘿,”小全子嬉皮笑臉的沒個正形,嘴上認著錯,“不敢了不敢了。”


    春秋白了他一眼,這才轉身進了屋。


    而被迫待在毓慶宮裏的胤禛,此時終於後知後覺地擔憂起念安來。


    自己一聲不吭地迴去,又匆匆忙忙地離開。


    入了宮一下子音信全無。


    安安也不知道該有多擔心!


    他難得這般焦躁,整個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這場麵正落入了前來尋他的太子爺胤礽眼裏。


    “怎麽?四弟是覺得孤這裏不舒服?”他一進來,就大搖大擺地坐在了主位上,“想迴永和宮去不成?”


    那架勢,但凡胤禛流露出一丁點兒這個意思來,太子立馬就能命人把他給送迴去。


    該說不說,這就是權利所能帶來的隨心所欲。


    “二哥就別打趣我了。”


    胤禛苦笑了一聲,“永和宮,豈是我說想去就能去的。”


    太子見狀,拍了拍老四的肩膀,不再追著不放了。


    他不欲再紮自己這個四弟的心。


    仔細想想。


    有時候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可憐一點,還是老四更可憐?


    生而無母,沒有享受過一天來自額娘的疼愛。


    這是胤礽骨子裏從始至終都存在著的遺憾。


    尤其是到了能夠出閣講學的年紀,皇阿瑪一拖再拖。


    那種,如果我的皇額娘還活著的話,會不會比現在要好很多的感覺,就更加強烈。


    而再觀老四。


    生母不疼,養母早逝。


    就連皇阿瑪這個做人父的——


    摸著良心說,太子也不能閉著眼睛說瞎話。


    那真不是一個合格的阿瑪。


    “好了好了,”實在看不下去老四消沉不已的模樣,於是太子故意用輕鬆平淡的語氣,談論起了其他事情,“你這傷,是怎麽一迴事?”


    胤禛聞言,抬起自己的左臂看了一眼。


    言簡意賅道:“在行宮時,遇見了狼群,不小心受了傷。”


    “這樣啊。”


    太子聽罷,點點頭,並未再說其他的話。


    隻是胤禛忍不住去看了他一眼。


    太子,就沒有什麽其他想問的嗎?


    比如說,皇阿瑪的安危?


    可能是胤禛看得太過入神,太子忍不住挑眉問道:“怎麽了?幹嘛這般盯著孤看?”


    雖說臉上含笑,但是語氣淡淡的,聽上去並不太高興的樣子。


    胤禛收迴了視線。


    這才陡然發覺,太子爺的臉色,看上去比自己這個受了傷還奔波趕路的人,還要差上幾分。


    “二哥若是無事的話,不妨多歇一歇。”


    出於以前的兄弟情誼,和這次的人情,胤禛忍不住開口勸說了一句。


    要知道,以前有這種待遇,向來隻有老十三和老十四了。


    對於其他覺得無關緊要的人,胤禛一向是懶得多費口舌的。


    “哈哈哈。”


    太子卻忽然大笑起來,整個人前仰後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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