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老奴的好格格哎——”


    富察念安正靠在窗邊,支著下巴發呆呢,就聽見她的奶娘秋嬤嬤,由遠而近,那拉長了腔調,一波三折的話語。


    偏偏吐字清晰,語氣憂切,要不是害怕被念叨個不停,富察念安都要覺得自己恐怕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了。


    沒辦法——說話跟唱戲似的,多少次她都習慣不了。


    “您可千萬不能不當迴事兒,這外邊兒剛下過一場雨呢,涼的很呢。”


    秋嬤嬤很明白點到為止的道理,也隻是多說上那麽一句,就害怕說得多了,自家格格心裏不耐煩了。


    隻是不說,並不代表不去做。


    伴隨著那憂心切切的話語,秋嬤嬤手上的動作不停,一邊把薄披風搭在富察念安的身上,一邊不滿地瞪了幾個大丫鬟一眼。


    眼神中充滿了不讚同。


    主子有時候任性,做丫鬟的不就得多上心嗎?


    偏偏這倆丫頭,一個比一個心眼子死的。


    偌大一個富察府,也就隻聽格格一個主子的話。


    “嬤嬤就別瞪春秋和冬夏了,”富察念安不用轉過頭去看,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無奈一笑,把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是我不讓她倆給我加衣服的。”


    “您呀。”


    秋嬤嬤適時端上一杯秋梨膏熬煮出來的茶,這個話題理所當然的就揭過不提了。


    “好好好,老奴不說了。”


    念安接過小碗,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無聊到來迴晃悠著腿。


    “趁這會兒阿瑪還沒迴來,我出去走走。”


    做了決定,當即就要去執行。


    秋嬤嬤連句勸說都不敢,隻是再三叮囑:“格格可得把披風給裹好了。”


    又對著春秋交代:“照看好格格,千萬不能出什麽差錯。”


    “嬤嬤就放心吧。”


    一路上,念安漫無目的地閑逛著,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來喜怒。


    春秋小心翼翼地問道:“格格,您……是不是不太高興啊?”


    念安本就長得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


    此刻一皺眉,一撇嘴,恨不得讓人立馬把心給掏出來。


    說起來,這輩子富察念安的長相可以稱得上萬裏挑一都不為過。


    活像是話本裏的桃花成精了。


    巴掌大的小臉,白白嫩嫩的,不施粉黛也好看得令人移不開眼。


    要不是因為早產身體不好,她的家人為了保護她,盡量把人給掬在家裏,恐怕上門求娶的人要把富察府的門檻都給踏平了。


    “沒有的事。”


    嘴上這樣說,表情卻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春秋不敢多嘴了。


    格格心情不好的時候,盡量還是少說話比較好。


    “這不是念安妹妹嗎?”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念安暗罵了一聲“晦氣”!


    來人是她的一個遠房堂姐。


    其實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厚臉皮,竟然妄想讓富察府支持她!


    有錢就不知道買塊鏡子照照自己長什麽樣子嗎?


    “嫣然堂姐,”念安轉過身,麵無表情地開口,“我還有事,就不多與堂姐閑聊了。”


    “別啊。”


    富察嫣然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她掛起虛假的笑,親密地說道:“難得遇見,妹妹不如陪姐姐走一會兒?”


    說著,還想上手去挽念安的胳膊。


    她一下子就躲開了。


    絲毫不顧及旁人的臉麵。


    嫣然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很快就又恢複了正常,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興致勃勃地開口:“荷花池那邊,聽說富察大人命人移栽了不少新東西,妹妹可有興趣去看看?”


    看著她這般拙劣的表演,念安心底確實產生了幾分好奇。


    要知道,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堂姐,往常碰見了,總是一副暗戳戳嫉恨的樣子。


    今個兒倒是稀奇。


    念安不介意陪她玩玩兒。


    “好呀。”


    她粲然一笑,


    明亮的比天上的日頭還要晃眼。


    嫣然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


    憑什麽?!


    都是富察一族的,憑什麽富察念安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而自己呢?


    什麽都得靠自己去爭取。


    不公平!


    不過很快就好了。


    嫣然眼底劃過一絲陰毒。


    念安妹妹,我會代替你,好好享受這一切的。


    想到這裏,她連唿吸都忍不住急促了幾分。


    “喂,還走不走啊?”


    念安側身看過去,簡直都要被逗笑了。


    如此破綻百出的手段,如果沒有自己配合她,怕是連第一步都完成不了。


    “來啦。”


    嫣然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一點。


    提起裙擺趕緊跟了上去。


    又在半途中,佯裝不小心蹭花了衣裳,吩咐隨行的丫鬟迴去拿一件披風過來。


    “這在自己家,沒必要如此小心翼翼的吧?”


    念安似笑非笑地盯著嫣然那破了的衣袖。


    水洗的眸子,透亮又黝黑,仿佛能一眼看出人心善惡。


    嫣然似是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


    避開那視線,為自己找了一個相當完美的借口:“謹慎獨身,就算是自己一個人,也要注意言行舉止啊。”


    念安挑挑眉,不置可否。


    看來,請夫子來府裏授課的銀子沒白花。


    雍親王府。


    大名鼎鼎的冷麵王爺胤禛,此時卻也愁的不能行。


    自從廢太子又複立之後,整個朝堂上就如同一灘渾水。


    誰都想伸手進去摸幾把,弄的烏煙瘴氣的,簡直讓人憤怒至極!


    可惜,哪怕心裏有再多抱負,胤禛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來。


    皇阿瑪就像是死守著珍寶的惡龍。


    一旦有人流露出一丁點兒苗頭來,等待他的,恐怕就是被從雲端打落的下場。


    不信可以去看看老大和老三。


    如今哪裏還有他們的身影?


    前車之鑒還擺在那裏,所以,不能輕舉妄動啊。


    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氣。


    把手裏的密信放在燭火上,冷眼看著它一點一點變成灰燼,被吞噬殆盡。


    “主子爺,”門外蘇培盛的聲音響起,“李側福晉求見。”


    “讓她迴去。”


    胤禛毫不留情地嗬斥道:“不知道書房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的嗎?”


    這可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李蘇煙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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