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江湛由管伯帶著,七拐八彎地往僻靜的西院走,還把杜若也給叫上了。


    杜若很疑惑,“咱們這是要去見誰呀?”


    “少夫人莫急,見了您便知道了。”管伯笑嗬嗬地賣著關子,“這位爺可不是個普通人,來頭大著呢,老爺好不容易才將人請過來的。”


    杜若越發好奇,整個鳳陽府,還有比蘇清堯更大的人物?


    不多時,管伯停下了腳步,指著前麵說:“到了。”


    叔嫂二人抬眼看過去。


    隻見水塘邊坐著一青一白兩個背影,正拿著魚竿在垂釣。


    穿天青色長衫的男人身形清瘦,脊背筆直,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連手中的魚竿都紋絲不動。


    若不是微風吹得他發絲飄逸,杜若還以為是尊雕像呢。


    另外那個穿白色夾襖的糟老頭子倒是極為活潑,一會兒捶捶老腰,一會兒扭扭脖子,嘴裏還不忘逼逼賴賴:


    “我說老顧啊,差不多得了,陪你坐半個時辰了,一條上鉤的都沒有,這蘇府的魚也太不給麵子了。”


    “要不咱還是別釣了,下棋去行不行?”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杜若唇角勾起,提高音量打了聲招唿:“溫神醫!”


    沒錯,那老頭子不是別人,正是杏林會的會首溫世沅。


    溫世沅聞聲扭頭,登時眼睛一亮,隨手把魚竿往地上一丟,起身快步迎上前來,哈哈笑道:“杜長老,數月不見,別來無恙啊。”


    “托您老人家的福,一切安好。”


    杜若眉眼彎彎,“您也無恙否?”


    “無恙無恙,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再活個二十年不成問題。”


    寒暄兩句後,溫世沅的目光便轉向了一旁的江湛,細細打量著,“哎呀呀,好個俊俏的小郎君,莫非就是那位名震府城、驚才絕豔的江案首?”


    江湛行了個晚輩禮,“溫神醫過獎了,小子愧不敢當。”


    “是個謙虛的好孩子,比你舅舅可強上太多了。”溫世沅拍了拍他的肩膀,發自內心地誇了句。


    自從認親後,蘇清堯整個人都飄了,見個人就湊上去搭話,拐著彎兒也要把話題扯過來,然後迫不及待地從兜裏掏出江湛的詩作,恨不得懟到人家臉上去,生怕別人不知道江湛是他外甥似的。


    那嘚瑟的嘴臉,別提多欠揍了。


    溫世沅自然也是受害人之一,今日見了江湛本人,不得不承認,確實有嘚瑟的本錢。


    無論是才華、人品還是長相,都堪稱極品中的極品。


    嘖嘖嘖,等再過兩年長開了,風華盡數綻放的時候,不知道會便宜了哪家閨秀,又會誤了多少姑娘的終身喲……


    “來來來,我給你引見個人。”


    溫世沅把江湛拉到那青衫男子跟前,親熱地介紹道,“這位是顧禹行顧大儒,也是鳳陽府學的山長大人,你應該聽說過他的名號吧?”


    顧禹行?


    江湛豁然抬頭,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個人,清亮的眸子瞬間迸發出狂喜的光芒。


    何止聽說過,那可是他的神啊!


    要知道,能稱得上大儒的,整個大昭隻有兩個人。


    除了那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現任國子監祭酒、也就是段秀的祖父段子勳之外……


    另外那位,便是顧禹行。


    他的那篇《格物論》,在讀書人之間流傳甚廣,幾乎人手一本。


    江湛更是早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對文中關於理學和心學的言論十分推崇,對顧禹行更是景仰已久。


    “學生江湛,見過顧山長。”江湛強忍住內心的激動,恭恭敬敬地上前拜見。


    “無需多禮。”顧山長含笑頷首,“聽你舅舅說,你不光文采出眾,算學亦稱得上當世翹楚,連他都遠遠不及。”


    “你的算學,當真是你父親所教麽?”


    江湛微微一滯,下意識看了眼自家大嫂。


    杜若張口準備接過話頭。


    沒辦法,這孩子生性純良,一撒謊就臉紅,一臉紅就容易穿幫,還是她來吧。


    “並非先父所教。”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便傳來了少年清亮的嗓音,不疾不徐,“學生曾偶遇了一位隱士高人,無意間幫了她一個忙,高人便教了學生一些算學知識作為迴報,使得學生受益匪淺。”


    “隻是那人不願透露姓名,亦不想惹上麻煩,所以學生從未跟人提起過此事。”


    或許是因為江湛長了一張不會騙人的臉,也或許是他的語氣實在太過真誠,顧山長隻是點點頭,並未懷疑。


    高人杜若暗暗鬆了口氣。


    看來經曆了這麽多事,小古板成長了不少哦,懂得了審時度勢,也學會了圓滑應對。


    要是讓人知道江湛的算學是她教的,可就解釋不清了。


    生怕顧山長還要追問,杜若趕緊朝他福了福,轉移視線道:“顧山長好。”


    顧山長伸手虛扶了一把,笑容親切,“溫兄曾多次跟我提起杜神醫,沒想到能治好重瞳的大神醫,竟然如此年輕,後生可畏啊。”


    杜若連聲說不敢當。


    溫世沅一副與有榮焉的臭屁樣,“杜長老可是我們杏林會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長老,也是醫術最好的長老。你放心,有她在,弟妹一定會沒事的。”


    嗯?杜若聽出了話音,“怎麽,顧夫人生病了麽?”


    “是,內人纏綿病榻多年,不良於行。”顧山長態度誠懇,“不知杜神醫明日可有空出診?”


    杜若爽快點頭,“可以啊。”


    就是看在溫世沅的麵子上,她也不可能拒絕,隻是有點疑惑。


    “顧夫人的病很嚴重麽?連溫神醫都治不好?“


    “是,很嚴重,很複雜,很古怪,老夫甚至都看不出病因在哪裏。”


    這話,成功地勾起了杜若的興趣。


    要知道,溫世沅可是杏林會的會首,醫界的泰山北鬥,連他都束手無策,那這個病……就有點意思了。


    “行,明兒一早我準時登門。”


    想想又補上一句:“不過能不能治好我也沒把握,隻能盡力而為。”


    說完正事,顧山長示意江湛在石桌旁坐下,開始考校起他的學問來。


    溫世沅聽不懂,也坐不住,幹脆拉著杜若到一旁敘話,也省得打擾那倆書呆子。


    兩人並肩往花廳那邊走,邊走邊閑聊。


    “杜長老可知道顧禹行是什麽來頭?”


    “知道啊,府學的老大。”


    類似於前世的985、211高校校長,有話語權且很牛掰的人物。


    所以蘇清堯才會利用自己的人脈關係,提前為外甥鋪路。等江湛考完院試中了秀才,就有資格進入府學深造,到時候拜托顧山長額外照拂,再加上江湛自身的努力和天賦,何愁進士不第?


    便是一甲都是有希望的!


    “不不不,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溫世沅伸出食指晃了晃,一臉的高深莫測,“山長隻是顧禹行最不起眼的一個身份,隻要他願意,擠掉段子勳坐上國子監祭酒的位置,也隻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背景這麽強?杜若驚了,“那他為何不擠?”


    985校長固然厲害,但比起教育廳廳長,差距可不是一點點。


    溫世沅環顧了一圈,確定沒人留意到這邊,才湊近了些,壓低嗓門道:“此事我隻同你說,你不要外傳哦?”


    杜若:“……突然又沒那麽想知道了。”


    溫世沅噎了一下,“放心,我隻挑能說的說,絕不害你就是。”


    這還差不多,杜若立馬豎起了耳朵。


    溫世沅開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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