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好人家?


    閻婆子緩緩抬起頭,看著杵在麵前的孫子孫女,忽然覺得他們是那樣的麵目可憎。


    她真傻啊,多年來把草當成了寶,卻把真正的寶玉往外推,害得二房幾個孩子跟自己離了心,再也難親近。


    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一切都無法挽迴了。


    嗬,嗬嗬……


    悲涼又滲人的冷笑從閻婆子的口中發出,滿心的痛苦似乎找到了發泄的渠道,她舉起手裏的木棍,對著還沉浸在喜滋滋當中的江宗寶。


    劈頭就是一棍,重重地打在了江宗寶的腦門上。


    “畜生,當年為什麽要去阻攔陶姑?為什麽不讓她去給你二嬸接生?都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我打死你!打死你!”


    江宗寶被打懵了,等疼痛從頭皮傳到大腦才反應過來,嗷的一聲抱頭鼠竄。


    “救命啊,殺人了!祖母發瘋了!”


    眼看閻婆子還緊追不舍,他趕緊竄進了自己住的東廂房,砰的關上了房門。


    房裏正坐在凳子上嗑瓜子的郝金枝見狀,一口瓜子皮吐到了江宗寶的臉上,嗤笑道:“慫貨,有本事慫恿祖母去要見麵禮,有本事你別跑啊。早說了別去碰釘子,把我的話當成屁,現在好了吧?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這是在二房受了氣,迴來撒你身上呢。活該!”


    江宗寶摸了摸腦門兒上的大包,嘶了一聲,越發惱羞成怒。


    “你少在那兒說風涼話,我這樣做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為了你跟祖母能吃好點,日子過得舒心一點?”


    “黑熊精你記住,老子再慫也是你男人,嘴巴放幹淨點!”


    “男人?”郝金枝輕蔑地瞥了眼江宗寶的襠部,“連站都站不起來,你算個什麽男人?”


    江宗寶:“……”


    又說那話!


    他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暴擊,氣得口不擇言,“好哇你,老子就知道你是個不安於室的,癢癢了是吧?老子不行,那你去找江湛啊,你不是喜歡他麽?找他去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虎背熊腰的跟個母夜叉似的,別說江湛了,是個男人都看不上你,送上門人家還嫌你磕磣呢!”


    郝金枝麵色一寒,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江湛是她這輩子不能觸碰的痛,當初要不是被江宗寶壞了好事,她跟江湛早就雙宿雙飛了,哪裏還用得著在這裏守活寡?


    將來老了都沒兒子送終。


    想到這裏,郝金枝一熊掌揮向了對麵的瘦皮猴,“去死吧!”


    盛怒之下,這一掌的威力不可謂不大,江宗寶單薄的身子如同破布一般飛起,重重地栽進了被窩裏。


    幸好被子軟和,減緩了衝擊力,這才沒當場噶過去。


    但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江宗寶兩眼翻白,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昏死在了床上。


    郝金枝過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確認人還活著,鬆了口氣,然後坐迴到凳子上,繼續悠哉悠哉地嗑起了瓜子。


    此時的外麵,江蓮兒嚇傻了,整個人愣在原地,呆若木雞。


    閻婆子已經打紅了眼,陰狠的視線嗖的朝她射過來。


    江蓮兒打了個哆嗦,一邊往院門那邊退,一邊結結巴巴地道:“祖母,我、我錯了,我不該讓您去求人……您別打我,我怕疼……”


    說著扭頭飛快地跑出了院子,逃之夭夭。


    院子裏便隻剩下了閻婆子。


    閻婆子拄著棍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裏猩紅一片。


    半刻鍾後,她終於恢複了一點體力,轉過身,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兒子江青牛住的西廂房。


    屋子裏陰暗潮濕,散發著難聞的尿騷屎臭味,令人作嘔。


    男人躺在掉了漆的木床上,臉色灰暗,眼珠子時不時地動幾下,以此來告訴別人他還有氣兒。


    看到閻婆子進來,江青牛的喉嚨咕嚕了兩下。


    閻婆子把門閂上了。


    然後走過來,在床邊坐下。


    她伸出手,在江青牛瘦得隻剩一層皮的臉上憐愛地摸了摸,“兒啊,娘跟你說件事,娘剛剛打聽到你小妹的消息了,她死了。”


    江青牛的眼睛猛然瞪大,似乎不敢置信。


    “知道她是怎麽死的麽?”閻婆子語氣平靜,繼續往下說道,“你妹妹呀,是死在了她至親之人的手上,也就是你跟我,還有宗寶。”


    “她就是江墨年的婆娘,你的弟媳——蘇玉蟬。”


    江青牛的喉嚨咕嚕得更加厲害了,額頭上青筋爆出,一臉駭然。


    閻婆子笑了。


    “娘知道你不信,娘開始也不信,可事實就是這樣。”


    “我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你害了自己的親妹妹,甚至當年還曾經對她有過那種齷齪的念頭。”


    “我們兩個,都該死啊……”


    說到這裏,閻婆子拿起一旁的枕頭,捂在了江青牛的臉上。


    江青牛劇烈掙紮起來,四肢都繃直了,仿佛一頭被摁在案板上,無法動彈的生豬,除了發出幾聲臨死前的悲鳴,根本反抗不了。


    漸漸的,他的咕嚕聲越來越小,身體也軟化下來。


    直到徹底沒了動靜。


    閻婆子這才緩緩鬆開了那個枕頭,眼淚順著歲月的溝壑流了下來。


    她撲倒在兒子的屍首上,泣不成聲。


    “兒啊,你不要怪為娘,娘也是沒法子,娘過不了自己這關,娘活不了了。等娘一死,便再也沒人能伺候你了,你活著也是受罪,不如隨娘一起走吧……”


    ......


    “什麽,江青牛死了?”江家二房的新宅院那邊,趙老夫人很是詫異。


    她給熊二下的命令,是針對閻如玉的。


    一旦閻如玉不能保守秘密,在外麵胡說八道,那麽便立刻動手殺了她。


    但並未牽連到她的家人。


    怎麽死的是江青牛?


    熊二點頭,“是,閻如玉親手弑子。”


    頓了頓,他眼神閃爍地瞄了眼趙老夫人,“我在屋頂上偷聽到她對江青牛說的話,說、說二小姐是她的女兒……”


    當時他都聽傻了。


    二小姐明明是老夫人生的啊,老夫人找了二小姐二十多年,眼睛都哭瞎了,還能有錯不成?


    “這事兒你別管,當沒聽見,爛在肚子裏就行。”趙老夫人叮囑道。


    熊二不明白,但熊二聽話。


    “知道了老夫人,您放心,保管做夢都不會禿嚕出去!”


    熊二的忠心,趙老夫人自然一百個一千個放心,想了想,她繼續追問道:“那閻如玉呢?現在如何了?”


    熊二正要答話,房門忽然被人砰砰拍響。


    是江晟的聲音,帶著焦急和恐懼。


    “外祖母,您快出來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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