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美氣急敗壞,一路直奔位於青石巷的杜府。


    門房閑著無事,正逗狗玩呢。


    見杜仁美板著臉迴來了,忙點頭哈腰地叫了聲:“大人。”


    杜仁美沒空理睬他,抬腳就準備往梧桐院那邊走,餘光卻忽然瞥見了古怪的一幕。


    門房的腳邊,那隻叫來福的看門狗,還有它那幾隻半大不小的狗崽子,全都目瞪狗呆,用驚恐的眼神死死盯著自己。


    然後汪汪!


    汪汪汪!


    衝著他瘋狂吠叫。


    門房嚇得臉都白了,趕緊捂住了來福的嘴,又挨個兒踢了狗崽子好幾腳,罵道:“沒眼色的狗東西,連主子都不認得了?再叫,再叫就把你皮剝了,丟油鍋裏炸八百遍!”


    杜仁美頓住了步子,斜著那狗,心裏越發來氣。


    今兒是撞邪了吧?沒一件事順心的。


    先是蕙娘被人糟蹋了;自己也被人打暈了,還被塞進了床底下;還有陳耳那幾個小嘍囉,半點不將自己這個八品縣丞放在眼裏,碰見了招唿都不打一聲。


    好了,到家了,竟然連狗都這麽不待見他。


    實在可惡!


    杜仁美指著那狗,遷怒道:“本官以後不想再在府裏見到它們,聽見沒有?”


    “是是是,小的會盡快把它們送走,送得遠遠的。”門房連聲諾諾。


    直到杜仁美拐過了月亮門,看不見了,門房才鬆開了來福的嘴,在狗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你個傻狗,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想活得長久,就得裝瞎作啞,非是不聽。”


    “現在好了吧?沒好日子過了吧?我也救不了你們母子了,都流浪去吧,唉……”


    狗子哪裏聽得懂,還以為門房跟平常一樣,在跟自己鬧著玩兒呢,尾巴搖得跟螺旋槳似的,半點不知道自己即將麵臨的悲慘命運。


    而此時的梧桐院裏。


    杜老夫人剛剛聽完素音的稟報,不敢置信地確認:“你是說,蕙娘確實跟男人行了苟且之事,還被抓了現行,但那人卻不是仁美?”


    素音的脊背垮了下來,“是……”


    聽到肯定答複,杜老夫人跌坐在了楠木椅上,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怎麽會弄成這樣?


    明明全都安排好了啊,買通靈安寺的比丘尼,在苦茶裏放迷藥,打著關心的幌子,將鄭氏帶來縣裏,安置在了客棧。


    趁著鄭氏昏昏沉沉之際,給她喂下媚藥。


    然後讓仁美“舍身”為她解毒。


    等火候差不多的時候,素音再帶著大夫跟夥計衝進去當見證人,如此一來,便可以坐實兩人的私情。


    到那時候,為了自己的名聲,也為了女兒女婿能抬起頭做人,鄭氏哪怕再不情願,也隻能答應跟仁美重續舊情。


    如此完美且周密的計劃,沒道理不成功啊。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杜老夫人定了定神,在腦海中把整件事的脈絡整理了一遍,問道:“那半路殺出來的男人長得什麽模樣?你之前可曾見過他?”


    “沒見過。”素音搖頭,“三十來歲,長得倒是還算周正,跟咱家大人比差得不多,而且看談吐氣度像是個讀書人。”


    讀書人?


    嗬,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蕙蘭的口味還跟從前一樣,就喜歡肚子裏有墨水的男人。


    可惜啊,仁美本來有機會哄迴蕙蘭的,卻讓一個無名小卒給捷足先登了。


    真是可恨之極……


    越想越不甘心,杜老夫人眉頭緊皺,“仁美呢?關鍵時刻他跑去了哪裏?”


    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剛落,嘩啦,門簾子被掀開了,杜仁美快步走了進來,一屁股在桌旁坐下。


    “娘,您是怎麽安排的嘛,蕙蘭她,她……”


    “等等!”


    杜老夫人打斷了兒子的埋怨,兩隻眼睛震驚地看著他,“你的臉怎麽會這樣?誰幹的!”


    素音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大人,您、您就這樣迴來的?”


    “不然呢?”


    杜仁美抬手在自己臉上擦了擦,疑惑地道:“我的臉怎麽了?也不疼啊。”


    他傷的是頸子,又不是臉蛋。


    杜老夫人朝素音使了個眼色,素音會意,立馬去拿了一個鏡子過來遞給杜仁美。


    杜仁美滿腹狐疑地接過來。


    往裏照了照。


    下一刻,他的手猛然一抖,差點沒把鏡子給扔了;眼珠子這輩子都沒瞪得這麽圓過,幾乎要從眶子裏凸了出來!


    鏡子裏的男人有著一張保養得宜的臉,俊雅風流。


    然而左右臉頰上,豁然寫著兩個又黑又大的毛筆字,宛如一副宏偉壯麗的山水畫,上麵落了兩泡鳥屎,完全破壞了這份美感。


    最最關鍵的是,那兩個字不是別的。


    而是——


    “狗,官。”


    噗,杜仁美氣血上湧,好懸沒吐出一口穿腸老血!


    怪不得,怪不得所有人看到他都跟見了鬼似的,要麽憋笑,要麽恐懼。


    原來如此。


    杜仁美把鏡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還用靴子在上麵踩了又踩,仿佛讓他出醜不是在他臉上寫字的人,而是那麵鏡子。


    “可惡,可惡!”


    “到底是誰如此膽大妄為,敢這般羞辱本官,本官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誅他九族!”


    杜老夫人也不勸慰,等兒子發泄得差不多了,才吩咐素音去打水來,然後施施然開了口。


    “好了,衝動解決不了問題,你仔細跟娘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杜仁美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把自己之前的離譜遭遇講給了老娘聽。


    聽完後,杜老夫人眯起了眼,“也就是說,你沒看到打暈你的那個人長什麽樣子,也不知道他是誰?”


    “還用問嗎?誰玷汙了蕙蘭,就是誰幹的!”


    說到這裏,杜仁美忙問起鄭氏的情況,“對了娘,蕙蘭怎麽樣了?我醒了之後就沒見到她,她沒事吧?”


    杜老夫人歎了口氣,“她沒事,不過……”


    不過已經不潔了。


    她將素音帶迴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兒子,毫無保留。


    杜仁美越聽臉越黑,憤怒得鼻孔都擴大了,襯著那礙眼的“狗官”兩個字,顯得滑稽又詭異。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蕙蘭這輩子眼裏心裏都隻有我一個人,她是不會變心的。而且我之前去了江家那麽多次,為什麽從來沒聽說蕙蘭已經嫁了人?”


    “不用說了,蕙蘭肯定是受到了脅迫,不得已才扯的謊,說什麽兩人是夫妻這種蠢話。”


    杜老夫人點點頭,“有這個可能。”


    杜仁美一拍桌子,恨恨地道:“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占了蕙娘的便宜,還打傷我的頭,如此罪大惡極,絕不能輕饒!”


    發了一頓脾氣之後,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娘,現在該怎麽辦?”


    杜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眼看他,“你是說蕙蘭?”


    杜仁美悻悻地嗯了聲,“我是很想接她迴來的,但她現在已經跟別的男人……”


    “你覺得她不幹淨了,是麽?”杜老夫人笑了笑,“仁美,你不要搞錯了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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