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這個人呢,一向是驕傲又自負的。


    當然了,他有驕傲的資本。


    出身好就不用說了,自身實力也過硬,五歲能寫,八歲能畫,而且從小就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心智謀略。


    也因此,在段秀剛滿十五歲那日,就被正式定為家族下一代的掌舵人。


    他的祖父段子勳更是對他寄予厚望,將他帶到身邊親自教導,打算培養這個孫子接自己的班,成為傳世大儒。


    這也是段家執著於府案首的根本原因。


    他們想要再創造一個傳奇,一個三元及第的傳奇,以此來為段秀造勢。


    本以為以段秀的本事,區區童生試而已,還不是手到擒來?


    結果萬萬沒想到,半路居然殺出了個江湛。


    第一場就搶了段秀的風頭!


    段秀承認,他慌了。


    尤其是看到江湛跟他那個三叔先後提前交卷,而自己麵前的試卷還大半空白,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麽會這樣呢?


    江湛他們究竟是真的會做那些算學題,還是故意虛張聲勢嚇唬人?


    段秀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再這樣糾結下午,別說第一了,恐怕第二都會丟掉……


    “咳咳!”


    就在段秀停筆發呆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兩聲重重的咳嗽。


    段秀猛然驚醒,下意識抬起頭去看。


    麵前杵著一大坨陰影,把本就狹小的號舍堵了一大半。


    正是主考官蘇清堯。


    蘇清堯背著手,一臉嚴肅地問他:“都做完了?”


    段秀趕忙起身行禮,態度恭敬,“尚未。”


    蘇清堯點點頭,“那就接著做吧,別分神。”


    說完便繼續巡考去了,又轉了兩圈才迴了自己的監考位,一屁股坐下。


    “怎麽樣東翁,那些題他們可都會做?”公孫昂笑吟吟問道。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麽?”蘇清堯沒什麽好聲氣,“看他們的樣子也知道了,一個個愁眉苦臉,抓耳撓腮的,會做才怪。”


    公孫昂往段秀那邊瞅了眼,“那段公子……”


    蘇清堯哼哼,“死心吧,沒戲。”


    ......


    這場考試除了江家叔侄,竟沒有一個提前交卷的,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可它就是發生了。


    幾乎所有的考生都被那些算學題給難住了,他們不是不想破罐子破摔,直接交卷了事,隻是他們不敢。


    一來還寄希望於自己會靈光一閃,突然想出答案來。


    二來提前交卷的考生是要被主考官當場考校的,到時候主考官要是問,你為什麽沒寫完?


    你怎麽迴答,說自己不會?那豈不是直接丟了印象分?搞不好當場就被黜落了。


    所以熬,也要熬到最後一刻。


    交卷的鑼聲一響,考生們心裏憋的那口氣才終於吐了出來,垂頭喪氣地把卷子給交了。


    走出考場的,沒一個笑的,全都是臉色凝重,如喪考妣。


    有的甚至剛一出來,見到自家人來接,當場就哭出了聲。


    “太難了,那些題太難了,我不會做嗚嗚嗚……”


    家人自然好一番安慰。


    同樣在門口等候的段二叔把這話聽在了耳朵裏,不由地喜笑顏開。


    不錯不錯,威脅果然有用,蘇清堯到底乖乖出了難題。


    這下子府案首還不是十拿九穩?


    哈哈哈!


    段二叔眼巴巴望著,終於看到了最後出來的段秀,忙迎上去。


    “考得如何?”他急切地問。


    段秀什麽也沒說,麵無表情地往自家馬車那邊走。


    段二叔呆了一下,趕緊跟上。


    坐在馬車裏,他看著對麵的侄子,兩眼冒光,“ 好了阿秀,現在沒人了,可以說了。怎麽樣,今日的算學題是不是很難?”


    段秀的臉越發陰沉了幾分,“是。”


    “太好了!”段二叔猛地一拍手,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態,“蘇清堯這迴總算上了道,我讓你二嬸兒給他傳話,他都聽進去了,算他識相。”


    段秀默不作聲。


    段二叔還在那喋喋不休,“所以我說嘛,要一個人屈服,隻要給他足夠的壓力就夠了,你看現在多好……”


    “夠了, 不要再說了!”


    段秀猛地抬起眼,惡狠狠盯著他。


    段二叔的嘎嘎聲頓時卡在了喉嚨眼,像被勒住了脖子的柯爾鴨,表情迷惑又無辜。


    他這才發現了侄子的不對勁,咽了咽口水,“阿秀你……”


    段秀深吸一口氣,然後道:“蘇清堯確實按照我們說的,加大了算學題的難度,可是那些題…難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段二叔有點懵,“你的意思是,連你都不會?”


    段秀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是,連我都不會。”


    段二叔砸吧砸吧嘴。


    這,就尷尬了。


    “怎麽會這樣呢?那蘇清堯是吃錯藥了嗎?他當了那麽多年主考官,應該很清楚題目的難易度才是啊,你二嬸傳的話是讓難一點,也沒說難上天啊。”


    “難道,是蘇夫人傳話沒傳到位?”


    段秀頹然地往後一靠,“算了,已經這樣了,說什麽都沒用了。”


    段二叔忙安慰,“你先別急,你都覺得難,別人肯定會更難,我看好多人出來都在哭喪呢。既然都一樣,那也不打緊,隻要前麵的詩寫得好,一樣可以考第一,壓那個江湛一頭。”


    段秀的嘴唇囁嚅了幾下,想告訴他江湛提前交卷了,卻忽然間什麽都不想說了。


    隻覺得好累好累。


    從未有過的累。


    他眯著眼睛靠在車壁上,放空思緒。


    耳邊卻傳來了段二叔的絮絮叨叨,“要是這次還考不過江湛,那麻煩可就大了,不光會影響到家族為你謀劃好的前程,還有那塊玉佩,若是被你祖父知道你把家傳玉佩拿去作賭,定會雷霆震怒,搞不好還會請家法……”


    段秀倏然睜開了眼。


    “二叔!”他冷著臉,猛地抬高音量,“能讓我好好歇會兒嗎?”


    段二叔被他的樣子驚了一跳,“好了我不說了,你睡,接著睡。”


    段秀卻哪裏還睡得著。


    腦袋像被無數根針紮著一般,漲疼得厲害。


    想到那個玉佩……


    如今全鳳陽府的人都在盯著這件事,當初立賭約的時候信誓旦旦,說輸了絕不賴賬,他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如果真的輸了,玉佩是必須要給的。


    否則他在世人眼中,就會變成一個言而無信之徒,被所有人唾棄。


    以後還有何臉麵見人?


    更不要說成為一代大儒了。


    可那個玉佩關係重大,是絕對不可以流落到外人手中的……


    段秀眼中湧上狠戾之色。


    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也隻能先發製人了。


    江湛,你不要怪我。


    將來我定會好好補償你,待你如珠如寶的。


    ......


    因為人少,閱卷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許多。


    試帖詩部分照例由大成書院的夫子們先甄選好,再由府衙的幾位師爺複核,確認沒有滄海遺珠,也沒有濫竽充數,才送到了蘇清堯的案頭上。


    算學題則全部由蘇清堯親自批閱。


    不需要寫解題過程,隻要答案對了就行,這個倒是不用花多少時間跟精力,兩個時辰不到就全部批完了。


    然後再把兩部分成績綜合起來那麽一排位。


    最終排名很快就出來了。


    看著那個名單,蘇清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看有些小可愛著急甥舅認親的事,那就先小小劇透一下吧,不會那麽快的,因為揭開當年真相需要人證,物證,還有契機,這些之前都已經鋪墊好了,隻等時機一到就全抖露出來。應該是在杏林大會的時候。另外,我習慣了走細節,所以劇情進展會比較慢,實在等得著急的小夥伴要麽過一個星期再看,那個時候應該差不多可以認親了。主要我怕你們會急死,其實我自己也很急,想走劇情,但是有些細節不寫,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強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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