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辰轉身進了地字號房,坐到了官帽椅上,整個人呆呆的,仿佛丟了魂兒一樣。


    他娘劉氏正在裏邊整理床鋪,隨口問了句:“這麽快就迴來了?夥計有沒有說熱水要多久才能送上來啊?”


    等了半晌也沒聽見兒子說話,劉氏疑惑地扭過頭去看。


    “怎麽了辰兒?”


    “哦,沒怎麽。”蕭良辰這才如夢初醒,勉強笑了笑,“可能有點累吧。”


    劉氏連忙走過來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兒子,“累了就先睡會兒吧,娘已經把床鋪好了,都是從家裏帶過來的幹淨被褥。”


    蕭良辰搖了搖頭,“天還沒黑呢,我再看會兒書。”


    “也好。”劉氏驕傲地揚起了脖子,“不愧是我兒子,就是這麽自覺,從小到大都不用娘操半分心。”


    除了五年前為著隔壁那個死丫頭跟自己鬧了一場,不過那又怎樣,最後還不是自己這個當娘的贏了?


    還有就是……


    “對了辰兒,你跟蔣家小姐真的沒可能了嗎?”劉氏的語氣裏帶著些許遺憾。


    蕭良辰低頭抿了一口茶,壓下心底的煩悶,“娘,我早就說過了,我跟她不合適。況且我也已經去過蔣家,跟蔣家的家主解釋清楚了,這件事就此作罷,以後不要再提了。”


    “行行行,不提就不提,反正以我兒的才情容貌,將來必定高中,說不定還是狀元郎呢。”


    劉氏一屁股坐下,翹起二郎腿,得意地晃了晃,“到那時還愁沒有貴女下嫁?別說區區一個鹽商的女兒了,便是公主也是娶得的!”


    聽著劉氏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蕭良辰扶了扶額,隻覺滿心無力。


    “好了娘,我要看書了。”他坐到桌前,隨手翻開了一本經史。


    劉氏不敢繼續打擾兒子,起身往外走,“娘現在下樓去找店夥計,讓他們快些把熱水送上來,等會兒你洗把臉就趕緊睡吧,明兒一早還得去考場呢。”


    蕭良辰嗯了聲,又問:“那娘你呢?”


    “我一個老婆子有什麽所謂,在樓下大通鋪歇一晚就行,省得浪費銀子。”


    蕭家不過是個普通農戶,手裏雖然有幾畝薄田,卻也隻夠一家人吃飽飯,像這麽好的上房他們是住不起的。


    還是多虧了蔣幼儀,之前為了討蕭良辰的歡心,時不時送些好東西去蕭家。


    劉氏便把其中一些變賣了,換了錢才定了這裏。


    不過一兩銀子一晚,這麽貴的地方,她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住的。


    劉氏出去後,蕭良辰盯著麵前的書,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腦海裏全是阿蠻的影子。


    阿蠻從小就長得玉雪可愛,越大越出眾,越大越勾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媚而不妖,清而不俗,叫人看了就再也忘不了。


    不止是他,幾乎所有杏花村的少年郎都喜歡往她麵前湊,想方設法地引起她的主意。


    直到五年前,杜明珠出現了,阿蠻的臉也毀了,那些少年也不見了。


    包括自己……


    啪,蕭良辰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不行,不能再想著阿蠻了,阿蠻已經是有夫之婦了,自己這樣子是不道德的。


    他晃了晃腦袋,努力把那張臉從腦海中驅逐出去,聚精會神地看起書來。


    ......


    隔壁玄字號房,杜若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她側過頭偷偷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江漓平躺在床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閉著眼睛紋絲不動,像極了已經入定的和尚。


    跟昨晚那個熱情如火的人判若兩男。


    嘁,不理就不理,稀罕!


    杜若氣唿唿地背過身去,給了江漓一個圓潤的後腦勺。


    同時在腦海裏唿喚係統。


    “小統,你之前說江湛有可能卷入科舉舞弊案,會是這次的縣試麽?”


    “不一定。”係統迴道,“縣試隻是科舉的第一關,後麵還有院試,府試,鄉試,會試和殿試,誰知道會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這麽麻煩啊,杜若頭疼。


    沒辦法,隻能盡量盯牢一點了,科舉舞弊的後果有多嚴重,她前世也是聽說了的,那可都是血與淚的教訓啊。


    杜若仔細思索著江湛作弊的各種可能性。


    首先,江湛是不可能主動作弊的,那孩子純真正直,還是個小古板,做不出那種事。


    況且以他的實力,完全沒有那個必要。


    那麽就是被人陷害的了。


    陷害的途徑有兩種,一種是進考場前,汙蔑他偷題買題,或是收買主考官。


    這種可能性極小,因為牽連太廣了,上麵會徹查,很容易露出馬腳。


    另一種就是進了考場後,汙蔑江湛抄襲。


    這個一旦坐實,隻會發落江湛一個人,他無權無勢,沒人能替他伸冤,到時候百口莫辯,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杜若心思急轉,很快就有了應付之法。


    嗯,明早上要跟那孩子好好嘮嘮……


    “睡不著麽?”背後傳來了江漓略顯慵懶的嗓音。


    杜若冷哼了一聲,口氣有些不好,“怎麽江捕頭舍得理人了?”


    江漓輕笑,伸手將她翻轉過來,兩人麵對麵。


    “我哪有不理你?這客棧陳設雖好,卻甚是不隔音,咱們要是動靜太大,吵擾到別人也總歸不好。”江漓解釋道。


    “得了吧你。”杜若翻了一個白眼,“說的那麽高尚,什麽怕吵擾別人,當我不知道麽?你就是小心眼,懷疑我跟蕭良辰有點什麽,所以心裏憋著氣呢,你敢說不是?”


    江漓失笑,“我在娘子心裏就是這麽個小肚雞腸的男人?”


    杜若一下一下地戳著他胸前的肌肉,“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江漓將她作亂的小手整個兒包在掌心,細細地摩挲著,“我不是懷疑你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係,你不是那樣的人。”


    他頓了頓,然後繼續往下說,“我隻是想到你年少時或許曾經對他動過心,難免心生嫉妒。”


    其實江漓很能理解,像蕭良辰那樣的少年才子,又長得斯文俊秀,哪個小姑娘會不喜歡?


    杜若喜歡他也不奇怪。


    杜若頓時懂了,噗嗤笑出聲來,“所以呢,你是在吃醋對不對?”


    江漓點頭,老實承認了,“挺酸的。”


    “那你這醋算是白吃了,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她滾進江漓的懷裏,在他的脖子上親了一口,“我說我不喜歡他,你信不信?”


    江漓的喉結滾動著,“真的?”


    “比真金都真。”雖然蕭良辰確實很優秀,但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媽寶。


    不是說不讓他孝順,但孝順過了頭,為了娘連自己的心上人都能放棄,這樣的男人有什麽值得喜歡的?


    正在心裏吐槽著,江漓忽然翻身上來。


    他的眼睛賊亮,“娘子,要不我們……”


    “不要!”杜若一口拒絕了。


    大色痞,走到哪裏都不忘耍流氓。這可不是在家裏,而且隔音確實不太好,萬一被人聽見了,她明天還要不要見人了?


    見杜若態度堅決,江漓隻好從她身上下來,失落地歎了口氣,“可惜了,我還想著好不容易有了幾日空閑,等阿湛第一場考完,我就帶你在縣裏好好逛逛,順便買些胭脂水粉,衣衫首飾什麽的,沒想到娘子竟然不要。”


    杜若:“……”


    她惱羞成怒,撲上去撓他,“江漓,你故意的是不是?”


    江漓哈哈大笑。


    當然是故意的,看著媳婦兒這副靈動的小模樣,他就覺得人生特別有趣味。


    玩鬧了一會兒,想到明天還有正事,夫妻倆很快就睡了。


    次日天還沒亮兩人就起來了,今兒是縣試第一場,考生得在黎明之前趕到考場。


    江湛也早就在等著了。


    杜若先是給他檢查了一下身體,確定除了心跳有點快之外,什麽毛病都沒有,這才放下了心。


    然後把江湛拉到桌邊坐下,遞給他幾粒藥丸。


    “要是運氣不好抽到臭號,不要慌,吃紅色這顆,十個時辰之內保證你聞不到任何味道。”


    “要是肚子痛,吃綠色這顆,很快就能止住。”


    “要是頭暈中暑了,就吃黃色這顆,可保你神清氣爽,頭腦清明。”


    江湛一一記下,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考籃裏。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杜若最後拿出一粒白色藥丸,語氣慎重,“這個叫毀屍滅跡丸,萬一在考場中有人栽贓陷害你,而你無法自辯,記住,就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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