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二房出事了。


    大清早的,這消息像長了腿一樣在村裏散播開來,大夥兒奔走相告,很快院子外麵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不過他們隻敢遠觀,不敢靠近。


    五六個捕快像門神一樣杵在江家二房的院子門口,腰間的橫刀在陽光下十分駭人。


    村民們議論紛紛。


    “這是出啥事兒了?怎麽來了這麽多衙門裏的人?“


    “哎喲你還不知道吧,聽說是來抓犯人的!”


    “抓犯人怎麽抓到江家二房來了?江漓不是捕頭嗎,犯人敢跑到他家來,這不是脖子送到鍘刀下,自己找死嘛……”


    朱氏也在裏邊,聞言冷笑一聲:“你們當犯人是傻子啊,還能自投羅網?”


    她掃視了一圈,見大夥兒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這才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說:“我告訴你們哦,早上我打這兒過的時候,親眼撞見十幾個捕快從牆頭上爬進去了!你們想想看,如果是來抓犯人的,江漓又在家,為啥不走正門?”


    “還有,什麽樣的犯人值得十幾個捕快出動?江洋大盜也不過如此吧?所以隻有一個解釋,他們要抓的那個犯人,就是江漓!”


    誰不知道江漓功夫好,尋常幾個人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敢相信。


    “這不能吧,江漓可是捕頭啊,還能知法犯法?”有人提出了疑問。


    朱氏翻了個白眼,“說你見識少你還不服氣。捕頭咋了?戲文裏都唱了,什麽太師,什麽駙馬那樣的大官兒都因為犯法被砍頭了,捕頭又算個什麽東西,咋就不能犯法了?”


    倒也是,官兒越大麵臨的誘惑越多,也就越容易犯錯。


    大夥兒將信將疑。


    姚玉蘭在後麵聽見了,衝著朱氏就是一頓冷嘲熱諷,“朱嬸子可真有見識啊,也是,你們家現成的就有個犯法的例子,自然懂得多了。不像我們這些安分守己的百姓,隻會悶頭過自己的小日子,不懂得挖空心思去害人。”


    朱氏跳了起來,“你個小賤蹄子,說誰挖空心思害人呢?”


    “說的就是你兒子李耀祖!”姚玉蘭才不怕她,掐起腰理直氣壯,“兒子燒人家院子進了牢房,當娘的不思悔改還在背後造謠生事,呸,一家子的缺德玩意兒!”


    “你!老娘跟你拚了!”


    兒子被江家二房害得坐牢,這事兒一直都是朱氏心底最深的痛,提一迴痛一迴,她哪裏忍得住,當下就要撲過去跟姚玉蘭撕扯。


    周圍的人趕緊把她拉住了。


    姚玉蘭斜著眼睛嗤笑,根本沒把朱氏當棵蔥,她身後還站著自己的十幾個嬸嬸伯娘妯娌呢,朱氏要是真敢上來打她,那就讓她嚐嚐群毆的滋味兒!


    朱氏也知道討不了好,隻能憤憤地衝她吐了口唾沫。


    好哇,你姚玉蘭不是護著江家二房麽?老娘就偏要給他們添堵!


    朱氏扭頭就往江家老宅跑,在院門口把江漓這邊發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跟曹氏演了一遍。


    曹氏聽完,一拍大腿,“老天有眼哪,壞人遭報應了!”


    那個梅娘果然是個災星,到誰家誰倒黴。


    她趕緊叮囑江蓮兒,讓她在家裏好好照顧江大伯跟江宗寶,自己則拉著閻婆子往二房那邊趕。


    “娘,江漓是二房的頂梁柱,他如今犯了事,二房就剩下杜氏跟幾個孩子,不頂用,咱們趁這個機會把杜氏趕迴娘家去!”曹氏激動得聲音都打著顫兒。


    閻婆子卻沒那麽樂觀,“別想得太美,杜氏是二房長媳,有族長替她撐腰,可沒那麽容易趕走。“


    不過嘛,把那幾畝地要迴來倒是可以試試。


    二房的院子外全是人,婆媳兩個好不容易才擠了進去,果然看見門口站著幾個肅著臉的捕快。


    曹氏正要上前打聽打聽,閻婆子把她攔住了。


    “不急,先看看情況。”


    .....


    院子外各懷鬼胎,裏麵倒是一派祥和。


    幾個小的之前都被梅如喜迷暈了,現在已經醒了過來,人都沒事。


    狗卻不高興。


    它覺得自己太冤了!


    梅如喜靠近它的時候,它不是沒發現,隻是因為那個女人身上之前就一直有股怪味,所以才沒當迴事。


    誰知道那女人……


    啊呸,那男人居然敢對狗爺下毒!


    狗子繞著梅如喜一圈一圈地轉悠,齜牙咧嘴的,兇相畢露,恨不得上前就是一大口,把那張細皮嫩肉的臉蛋咬個大窟窿!


    梅如喜被捆成粽子丟在桂花樹下,麵上淡定,心裏還是有一點點慌的。


    別的地方都無所謂,反正他素來恢複得快。


    但是臉,不可以。


    “江捕頭,看好你家的狗。”梅如喜忍了忍,還是開口了。


    江漓正在跟幾個手下說事,聞言走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語氣淡淡:“放心,我家的狗懂事得很,至少不會對無辜的人下手。”


    言下之意,你梅如喜連狗都不如。


    “江捕頭對自家娘子果真情深義重啊,還在記恨我對杜氏所做之事。”


    梅如喜扯了下嘴角,“不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就我接近杜氏的這些天來看,杜氏絕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我勸你還是多長個心眼吧。”


    不說別的,就說他給杜若吃的那個藥。


    即便是有男子幫著緩解,起碼也得三五次才能徹底清除藥性,而江漓跟杜氏隻在房裏待了半刻鍾都不到就出來了,顯然兩個人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麽。


    奇怪的是,杜氏居然恢複了正常。


    這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她有解藥……


    但這就更不可能了,藥的配方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別人如何能配出解藥?


    杜氏身上有秘密。


    可惜他的提醒,江漓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反而對梅如喜挑撥他們夫妻感情的行為十分不悅。


    “來,把他的嘴給我堵上。”江漓隨手招了一個手下過來。


    那手下左右找了找,沒找到合適的物件兒,幹脆脫下了自己腳上的臭襪子往梅如喜的嘴裏一塞,然後拍了拍手。


    “搞定!”


    梅如喜哪裏受過這種罪,當即幹嘔了幾聲,差點被熏暈過去。


    江漓沒再理睬他,對狗子道:“這裏不用你看著了,去幫娘子吧。”


    狗子汪汪兩聲,搖著尾巴進了灶屋。


    灶屋裏,杜若跟春花正在準備早飯,見狗子進來了,便讓它抓緊時間上山一趟,家裏來了這麽多客人,菜根本就不夠。


    “偷偷的去,別讓人瞧見。”杜若叮囑道。


    外麵圍了那麽多看熱鬧的人,鐵蛋要是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出入,那它不是凡狗的秘密可就瞞不住了。


    狗子早就輕車熟路,從後院的院牆上一躍而起,很快不見了蹤影。


    半上午的時候,一頓豐盛的早飯就做好了。


    十道大菜,紅燒兔肉、小雞燉蘑菇、豆腐魚頭湯,蛋黃南瓜等等,有葷有素,擺了滿滿一大桌。


    滿屋飄香,勾得人直咽口水。


    都是糙漢子,也沒個講究,江漓一聲招唿,大夥兒紛紛落座,拿起筷子就開吃。


    先夾起一塊兔肉放進嘴裏嚼了嚼……嗯,鮮香味濃,肥而不膩,瘦而不硬。


    筷子又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其它菜,魚頭、雞肉、蘑菇……


    好吃,太好吃了!


    一時間誰也顧不上說話,飯桌上隻剩下了咀嚼的聲音。


    吃飽了,再來一杯手工橘子汁。


    酸酸甜甜,清爽可口,正好解了肉的葷腥。


    “頭兒,嫂子這手藝,嗝,真是絕了!”有人打著飽嗝兒豎起了大拇指。


    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你一言我一語的,差點把杜若說成了灶神在世。


    原先他們還不明白,以江漓的人才樣貌,為何會娶了個這麽醜的婆娘,又為何會如此愛重她。


    吃了這頓飯後,忽然有點兒懂了。


    哎,好媳婦都是別人家的……


    麵對下屬們一張張羨慕的臉龐,江漓清了清嗓子,語氣裏難掩驕傲,“是,我家娘子很好的。”


    杜若剛出灶屋就聽見了這句話,臉有些發燙。


    這男人真是的,別人誇她很正常,或是真心,或是場麵話,但自己誇,就不怕別人說他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麽?


    見她出來了,捕快們連忙打招唿。


    “嫂子辛苦了,飯菜很好吃!”


    “吃了嫂子這頓飯,以後嫂子有任何差遣,隨叫隨到!”


    “嫂子你放心,我陳耳最是懂得禮尚往來,以後頭兒要是敢在外麵胡來,我第一個給你報信!”


    噗,杜若差點笑噴了。


    這群大小夥子一個個的也太可愛了,不枉她費了這麽多心思做了這頓飯。


    “好,你們可要記得今天說的話哦。”


    寒暄了一會兒,江漓便起身將她拉到了屋裏,進了房間,栓上了房門。


    杜若抬頭看他。


    江漓將她擁進懷裏,“要做這麽多人的飯,累了吧?”


    杜若笑,“有春花幫忙,還好。”


    江漓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在她耳邊呢喃道:“娘子,對不起…”


    杜若失笑,“不過是做了一頓飯而已,相公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哪裏就至於說對不起了?”


    “不是為了這個。”


    江漓解釋道,“我是真沒想到,那個梅如喜會因為報複我而找上你,差點兒就……”


    想到要是再晚迴來一步,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他就一陣陣後怕。


    對杜若的愧疚,也如山崩海嘯。


    “是不是傻呀?”杜若嗔了江漓一眼,“壞人犯了錯,你為什麽要道歉?你隻是在盡自己的職責而已,一點也沒有做錯,錯的是那個梅如喜,是他小心眼兒,鬥不過你就把矛頭對準了我,十足的懦夫行為。”


    江漓的心,忽然之間破防了。


    他何其有幸,能娶到這樣一個知他懂他體諒他的媳婦兒。


    “完了。”他歎息道。


    “什麽完了?”杜若問。


    “我完了。”江漓歎了口氣,低頭凝視著她的眼睛,“我發現,自己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喜歡你,你說我是不是完了?”


    情話很土,但杜若是土狗,所以她愛聽。


    杜若嘴角上揚,伸出小胖手扯了扯江漓兩頰上的肉肉,“小嘴兒真甜。”


    江漓拉下她作亂的手,“甜不甜的,嚐了才知道。”


    ......


    “娘,那些捕快到底什麽時候走?”曹氏等得心焦。


    閻婆子的耐性一向好,“急什麽,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


    隻要他們把江漓帶走,接下來就該自己上場了,到時候杜氏肯定六神無主,她再去威脅恐嚇一番,不怕她不交出那幾畝地!


    正想著,院子門口忽然有了動靜。


    來了!


    大夥兒打起了精神,齊刷刷看過去。


    隻見十幾個捕快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走了出來,那人穿著一身玄衣,衣服上沾滿了灰土和血,頭發散亂,哪怕嘴裏被塞了襪子,依然可以看出長得極其好看。


    咦,好像不是江漓啊。


    而且越看越覺得有些眼熟。


    姚玉蘭猛地一拍手,“那不是江宗寶的姘頭梅娘麽?”


    她這樣一說,大夥兒頓時都反應過來了,“對呀,是梅娘!可是怎麽變成男人了?”


    有人馬上轉向曹氏詢問:“嬸兒,這梅娘到底是男是女啊?”


    “當然是女的!”曹氏沒好氣地說,“我家花了三十九兩買迴來的人,我兒子睡都睡過了,你說是男是女?”


    她趕緊扯了下閻婆子,“娘,他們把梅娘抓走了,這下該怎麽辦?”


    閻婆子陰著臉沒吭聲。


    事情不對勁,梅娘怎麽會被當成犯人抓走的?難道是杜氏害怕江漓會看上梅娘,所以設計陷害了梅娘?


    這個毒婦!


    見婆婆沒反應,曹氏急了,衝過去攔住了那些人,“你們不能把她帶走,她是我家的人!”


    “哦?你家的?你確定?”


    王不就抱胸斜著曹氏,“這可是采花大盜,朝廷通緝的要犯,是要抓去砍頭的 ,你確定他是你家的?”


    采花大盜?砍頭?


    曹氏嚇了一大跳,可是想到那三十九兩,還是壯著膽子叫道:“不可能!她明明是個女的,哪有女人當采花大盜的?”


    王不就嗤笑一聲,“誰跟你說他是女的?這混蛋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已經不知道禍害了多少良家婦女,你居然說他是女的?”


    圍觀的群眾一片嘩然。


    不會吧不會吧,梅娘居然是男的?


    江宗寶居然睡了個男人!


    曹氏還要再說,王不就手一揮,“兄弟們,既然這婆娘說梅如喜是她家的人,那就是同夥了,一起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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