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道我爹自然教過我。”杜若笑得更甜了,“我爹說了,百善孝為先,我公爹婆母都不在了,祖母就是我最應該孝順的長輩。”


    緊接著,她話鋒一轉,“不過我爹又說了,阿意曲從,陷親不義,此乃大不孝也。”


    “去大房幹活的事我今天要是應了,知道的說我是孝順祖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祖母偏心眼兒呢!為了祖母的名聲,今天就是天皇老子來了我也不能聽祖母的,陷祖母於不義!”


    杜若說得義正言辭。


    曹氏跟女兒江蓮兒麵麵相覷,兩臉蒙圈。


    這說的都是什麽跟什麽,繞來繞去的,她們怎麽聽不懂呢?


    兩人同時把目光投向了閻婆子。


    婆婆(祖母)年輕的時候可是在大戶人家待過的,應該能聽懂這些官話吧?


    閻婆子下垂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囉?”


    “不用不用,孫媳應該做的。”杜若擺了擺手,笑道,“主要還是祖母您深明大義,體諒我一片孝心。”


    閻婆子一口老血卡在喉嚨眼,上不去下不來。


    她真是低估這個杜氏了,沒想到一個從小在鄉下長大的丫頭,竟然有這份心計,態度不卑不亢,說話滴水不漏,她年輕時伺候過的那位出身良好的官家夫人都沒有這般巧言善辯。


    畢竟是新媳婦,閻婆子也不好做得太過,萬一杜若鬧得人盡皆知,她麵子上也不好看。


    不急,來日方長。


    反正二房想從泥潭裏爬起來,除非她死了!


    “行了,不幹就不幹吧。”她冷著臉,拿起靠在桌腿上的木頭拐杖,起身示意曹氏,“走,迴家!”


    曹氏急了,“娘,咱就這麽算了?”


    江蓮兒更是撅起了嘴,一臉的不高興,“就是啊祖母,當初嫂子進門第二日可是什麽都要幹的,憑啥這個醜八怪就可以例外?”


    閻婆子瞪了她們一眼,“那你們想要如何?”


    沒眼色的蠢貨,沒看出人家是鐵了心的不想幹麽?


    而且還搬出了她那個當縣丞的爹,杜氏再怎麽不受寵,畢竟也是縣丞大人的親閨女,總不能一下子就把她給折磨死了。


    曹氏卻不懂自家婆婆的心思,今天這趟來沒有達到目的,就這麽灰溜溜地迴家去,她是怎麽也不會甘心的。


    可婆婆的老臉已經拉下來了,她又不敢不聽。


    眼珠子亂轉之際,曹氏突然想到了什麽,連忙湊到閻婆子耳邊嘀咕,“娘,您忘了嗎?今兒可是新媳婦進門第二日啊,按規矩……”


    閻婆子眼皮一掀,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了迴去。


    曹氏悟了,馬上挺直了腰板,趾高氣揚地道:“大郎媳婦,活兒你不想幹就算了,不過昨兒你進門,按照老祖宗的規矩,今天你得為婆家人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飯。都這個點兒了,早飯是來不及了,這樣,我們遷就遷就你,去做一頓晌午飯來吧。”


    她看著杜若得意地笑:“記住哦,不好吃可不行。”


    杜若蹙了蹙眉,眼神詢問地看向江湛,江湛麵有難色,朝她點了點頭。


    確實是有這個規矩。


    “行,祖母,大伯母還有蓮兒妹妹你們先坐會兒,我這就去準備。”


    做飯嘛,小意思。


    前世她除了製藥,就是喜歡研究各種吃的,什麽川菜粵菜湘菜,什麽點心蛋糕小吃,都難不住她。


    杜若轉身進了灶屋。


    視線在灶屋裏掃了一圈,她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完了,她忘了這個家有多窮了,還好吃的,鹽都沒有怎麽做?


    正頭疼,江晟跟了進來,先是鬼鬼祟祟地朝外麵瞄了幾眼,然後領著杜若到了角落邊,挪開那個大水缸。


    底下赫然有一個半人深的地洞。


    江晟從裏麵摸出一個布袋子,打開袋口給杜若看。


    是四個雞蛋,幾捧糙米,五六個紅薯,外加少得可憐的麵粉。


    “就剩這麽點兒糧食了,本來還夠我們一家人吃三五天的,現在……”怕是明天就要斷糧了。


    說著又從地洞最深處掏出一個小罐,打開蓋子。


    白白的一層,是鹽。


    “這是昨兒族長爺爺讓二哥帶迴來的,說我們幾個還在長身體,不吃鹽會長不高。”


    杜若眼前一亮,族長爺爺真是個大好人,總算解了燃眉之急。


    兩人很快又把水缸挪迴了原位,杜若讓江晟幫忙燒火,她開始準備午飯了。思來想去,就這麽點東西,也做不出什麽饕餮大餐,不如就烙幾個餅吧。


    這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了幾聲尖銳的吠叫,還有小孩子的哭聲。


    她驚了一跳,趕緊跑出去查看,江晟跑得比她還快。


    院子裏,江婉正蹲在地上抱著家裏那條喪喪的狗子在哭。狗子很瘦,看起來幾乎隻剩下了一層皮,毛發是極黯淡的黑,上麵有幾個清晰的腳印。


    旁邊江蓮兒指著她罵:“死丫頭你給我讓開,不然連你一塊兒踢!”


    江婉使勁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手卻抱得更緊了。


    “嗚嗚…我不要……”


    江晟立馬一個箭步擋在了妹妹前麵,惡狠狠瞪著江蓮兒,“你想幹嘛?”


    “你這麽兇做什麽?我又沒打她,我…”


    屋裏的曹氏跟江湛聽見動靜也跑了出來,見江晟那副怒氣衝衝的樣子,曹氏臉上的痦子猛地一凸,撲過來將女兒扯到了自己身後,指著江晟的鼻子就開罵了。


    “小兔崽子你要吃人哪?蓮兒可是你堂姐,親堂姐!你個喪了良心的夯貨,還有沒有點長幼尊卑了?你大哥平時就是這麽教你的?”


    少年眼裏的血絲一點點蔓延,很快變得赤紅,兩隻拳頭捏得死緊,卻硬是忍住了。


    “是她欺負婉兒在先!”他咬牙憋出一句。


    “放屁!蓮兒怎麽可能欺負那個死丫頭,病秧子一個,誰知道什麽時候就要進棺材板了,我們還怕過了病氣呢!”


    “就是,我才懶得欺負她呢。”江蓮兒從她娘身後探出了腦袋,“我就是跟那條死狗玩了一會兒她就不依了,哭哭啼啼的好像我怎麽她了一樣,不信你自己問啊。”


    江晟死死盯著她不說話。


    平日裏的二哈,此刻更像是一隻護短的狼崽。


    “婉兒。”江湛走過去小心翼翼將妹妹抱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灰,柔聲問道,“別怕,告訴二哥發生了什麽。”


    小姑娘邊哭邊打嗝兒,“堂姐說要把鐵蛋殺了吃肉,還拔鐵蛋的毛,鐵蛋疼,就…就嚇唬她,她就踢鐵蛋,嗝,一直踢一直踢……”


    江湛的薄唇抿得很緊,勾勒出極度不悅的線條。


    鐵蛋是婉兒撿迴來的野狗,也是她最好的玩伴,他們這些當哥哥的一個個在忙的時候,是鐵蛋陪著她熬過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時光。


    對婉兒來說,鐵蛋不是狗,而是家人,看著鐵蛋被人毆打,她怎會不心疼。


    “大伯母,蓮兒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如此蠻橫,出手如此兇狠,若是傳揚出去,還有何名聲可言?”


    曹氏從鼻子裏嗤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不就是一隻畜生嘛,跟豬有什麽分別?也就你們幾個把它當寶,要我說啊,這種不能下蛋還浪費糧食的玩意兒踢幾腳又怎麽了?也值得你們這樣子小題大做。”


    江蓮兒也抬著下巴,“對,那畜生剛才還想咬我呢,踢死活該!”


    真是極品她媽給極品開門,極品到家了。


    旁邊的杜若直接被這對母女氣笑了。


    她攔住了怒火中燒的江晟,轉身對著曹氏皮笑肉不笑。


    “大伯母,你若是還想吃這頓新媳婦飯,麻煩請管好自己的女兒;要不然,大門就在那裏,哪兒來迴哪兒去吧。”


    這話說得可謂十分不客氣。


    曹氏眼珠子一瞪,張嘴就要罵人,肚子卻在這時候咕嚕了一下。


    她的嘴便又閉上了。


    想讓她空著肚子走?哼,沒門兒。


    這頓飯,她是吃定了!


    “行了行了,你好好做飯,做得好吃點,敷衍我們可不行。”曹氏就梯子下坡,又數落了兩句才扯著女兒進去了。


    杜若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二弟三弟婉兒,跟我去灶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鐵蛋,你也進來。”


    這幾個孩子都太單純了,不是那潑婦的對手,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今天的事他們雖然占理,但也抵不過一頂孝道的帽子壓下來,繼續鬧下去,等曹氏搬出了閻婆子,吃虧的還是二房。


    要懲治壞人嘛,辦法多的是,不一定非要硬碰硬。


    杜若冷冷一笑,“二弟,我讓你保管的那幾棵草呢?”


    想吃好吃的是吧?姑奶奶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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