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一行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城門在黎明之光中緩緩上升,目送遠行者的一去難返。


    隊伍龐大。隨行的軍士與仆人皆都攜家帶口,從這繁華的金陵城去到無法想象的北燕之地。


    順著京杭大運河乘船北上,預計要三個月。而如今已行兩月,至十二月末,天氣異常嚴寒,風刃幹燥利落地切割著皮膚,又鈍了似的反複磨著。


    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如同灑落的信紙,由亡人寄與生人。雪白的積在甲板上,揮去又疊起。


    信軌披著毛茸茸的大氅走到船頭。旁邊的人為他打著傘。


    他問:“如今到哪了?”


    公公答:“昨日是在聊城補的物資,應走不遠。”


    信軌望著大雪點了點頭:“這樣的天氣行進還是慢些的好。”突然,他看到了好幾個黑點,他偏頭問,“廖公公,那邊的是什麽?”


    廖公公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眯起了眼:“好像是船隻……一排……船……”


    河上有船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隻是:“我覺得他們好像是朝我們駛來……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廖公公看了一會,神色凝重:“恐怕殿下沒有看錯。”


    信軌飛速地想了想,卻沒想到究竟是什麽人:“難道是海盜?”


    河水冷得很。龐大的船隻群尾大不掉,放緩的命令傳了很久才傳遍。


    對麵是靈活的小船,遊魚般自在地穿梭在大船之間。船上的人瞧準了機會,靠近飛上了船。


    信軌匆匆將手爐塞給公公,急切地跑迴船艙:“我去找明姐姐。”


    “殿下,殿下小心!”廖公公滿臉焦急。


    那些軍士行軍排列擅長,一對一麵對武功高手卻顯得不足,慢慢落下陣來。


    襲入船上的人非常靈活,左竄右竄,穿著漆黑的夜行衣,一瞬沒了影兒。而船上諸人卻因為沒有領頭人吩咐,大家夥亂成了一鍋粥。


    此時,不遠處,一葉扁舟卻不可思議地駛到了運河中。舟上有舟子劃槳,舟頭輕飄飄站著個人,穩穩不動。他一身粉衣沾花,外罩半透雲紗如霧,中性又邪佞。


    看行進方向,也是信軌的大船。


    這廂信軌敲響了明林曙的船艙,氣喘籲籲:“明姐姐,明姐姐,出事兒了。”


    明林曙冷靜地打開了門,仿佛感受不到船隻與往常不同的搖晃,沉著問:“什麽事?你先別急,慢慢說。”


    信軌的鹿眼裏流露出驚慌與依賴:“有黑衣人襲擊了我們的船。暫時還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


    明林曙當機立斷地出了船艙:“王將軍在哪?帶我去找他。”


    王將軍也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此時船中大亂,受傷的軍士占數不少,死亡的僅個別。讓人懷疑他們是專為了某樣東西或者某個人來的。


    三人互相尋找對方,在甲板相遇。


    王將軍先開口:“王爺,船已經亂了,形勢暫時已經控製不住,您和王妃還是先行撤到小船上,而後轉移到別的船最為妥當。”


    明林曙沉吟:“來人有沒有什麽特征?”


    王將軍搖了搖頭:“隻有武功非一般的高,這一點可以確定。”


    明林曙陷入沉思:“他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動作?比方翻找或者頻繁打量人的臉?”


    “都沒有,”王將軍說,“看見人就砍,不多做停留,好像是要到某個確定的地方去的。”


    “某個地方去……”明林曙感覺抓住了一絲線索,忽然看到黑衣人開始秩序地撤出了船隻。電光火石之間,她立即說話:“快跑!”


    來不及再反應,她拉著王將軍和信軌跳入了河中。


    船砰的爆炸開,木板四濺,散出硝煙的濃烈味道。


    她後背被狠狠紮入了塊木板,鬆了手,昏迷了過去,沉入水中。


    王將軍遊到了其他船上。船上的人搭了把手,劫後餘驚地問:“王爺王妃呢?”


    王將軍看了眼平靜的河麵,驚魂未定地說:“大約在河裏……爆炸來得太快,失散了。”


    眾人打撈了半天,救了好些及時跳船的人,打撈了些船的殘骸。卻始終沒看到明林曙與信軌。


    船上的人望著蒼茫的河麵心裏打鼓,不知所措。


    *


    遠遠河麵上,一隻小舟上躺著兩個渾身濕漉的人,正是明林曙和信軌。


    小舟一直駛向岸邊。


    粉衣男子嫌棄地看著信軌,將他拎到了岸上扔著不管。再輕柔小心地抱起了明林曙。


    舟子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眼信軌,握了握腰間的竹牌,劃著舟走了。


    信軌嗆著醒來。


    望著天地雪白,周身無人。


    明姐姐呢?


    他心亂如麻:“明姐姐,明姐姐?”


    開闊的平原甚至沒有迴聲,隻有無盡的寂靜殺害著人的意誌,催人發瘋。


    他直起身,想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便沿著河岸開始走動。走了沒一會兒,身體就感覺到忽冷忽熱,力盡疲乏,又暈了過去。


    雪翩然飛落,漸漸覆蓋住了人的軀體。


    半天過後,有少女騎著頭巨大的白狼,手裏握著把半舊笛子,紅穗凋敝。


    狼嗅到了氣味,一路巡到信軌麵前停下。


    少女看出了人形,蹲下來撥開了雪,摸了摸大動脈,偏了偏頭注視著信軌好一會,才慢吞吞地說:“丫頭,委屈你了,背一下他吧。”


    狼通人性似的地蹲下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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