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紋樣被畫下的時候,身體裏就中了蠱蟲的子蠱,終生被掌握母蠱之人操縱。也說這紋樣之上帶著毒,而且是不一般的毒。深入到五髒六腑,難以根除。不定期服藥就會七竅流血而亡,而藥就混在平日的飯食裏。


    究竟是毒還是蠱蟲,是什麽樣的毒、什麽樣的蠱蟲,沒人能說清。或許連負責為入堂新人刻下紋樣的人都不清楚。


    葉鬆雲點了點頭,道:“是嗎。那還挺麻煩的。單純的傷口、中毒,係統都有對應的藥治療,蠱蟲,多花點印象分也不是不能處理——可惜根據我的經驗,這種組織的手段往往陰狠又複雜,絕非輕易能解決。”


    “聽聞有的組織為了控製手下死士,在功法上做了手腳,令習武者短壽,內力紊亂。最令人唾棄的那些組織中,受製於人的死士或者殺手隻能服藥緩解,可是藥性強烈,終究是飲鴆止渴,最後下場慘烈。倘若是功法出了問題,係統的道具也沒法從根本上解決。隻能換具身體,或者直接廢掉武功,但那也是九死一生……”


    說著,他伸出手來:“雖說原身隻是個水平一般的醫生,我也沒有學習過相關知識。但聊勝於無,來,我試試你的脈象。”


    顧舒崖將手腕遞過去。葉鬆雲摸了許久,又叫他褪下衣服,對著一身傷痕皺皺眉,仔細端詳起右臂上詭異的鮮紅紋路。


    “嗯……描述一下你的感受。什麽時候會痛?什麽時候會癢?具體是怎樣的痛?”


    顧舒崖低聲敘述。


    這傷口時而尖銳刺痛,仿佛肌理下的骨頭都被刺穿。有時又是陣陣鈍痛,被鈍器狠狠砸過,生出淤青。有時則是失去知覺的冰冷酸麻。


    “自從離開那個‘暗堂’以後,情況變得更嚴重了?”葉鬆雲道,“不稀奇。他們自有控製你們的手段,但到底是通過什麽方式呢?”


    他端詳許久,無奈地搖了搖頭:“以我的水平,不足以處理這樣的問題。這個世界觀很多東西也不能用現代知識來理解……但我必須得警告你。它似乎影響著你的內力,你最好盡快找到‘暗堂’抑製它,或者治療它的辦法。”


    “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任由其愈演愈烈,可能會讓右臂發展到不得不截肢的程度;甚至,截了肢也會危及性命。”


    顧舒崖臉色一變:“那阿寧——我是說,我的這位同門,會不會也有這個問題?還能撐多久?”


    “……”


    葉鬆雲仿佛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但他最後隻是無奈地伸手去摸寧凡安的脈象,將他右臂也細細檢查一番,自言自語道:“外表看來幾乎完全一致。應該沒有分別……嗯?”


    葉鬆雲臉色突然變得凝重,又仔細檢查了寧凡安身體各處的情況。顧舒崖唿吸都急促了,不敢說話,在旁邊緊緊注視著。


    “……”葉鬆雲仿佛陷入了沉思。表情複雜。


    良久他才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可能更應該關心一下你自己。”


    “他和你截然相反。這個紋樣,不管是什麽,有什麽作用,對他來說,似乎都隻和一個普通的紋身沒有區別。刺痛、不適會有,但很少。”


    越是平常,反而更不可能平常。顧舒崖急切道:“為什麽?”


    “不要這麽激動。”葉鬆雲擺了擺手。


    “首先,人與人的體質是不一樣的。同一種藥物,對某些人是救命神藥,對某些人則是過敏至死的毒。”


    “他的體質和你就不同……從原主的行醫經驗來看,恐怕這個人是那種萬裏挑一、幾十年都遇不到的特殊體質。”


    “他內力太過磅礴,遠超常人,在體內不自覺地都能流轉,是天生的習武奇才。江湖上絕大多數的毒藥對他來說都起不到作用……用通俗的話來解釋。”


    葉鬆雲收迴手。


    “這是個主角體質。無論遇到什麽都能死裏逃生,逢兇化吉。”


    “……”


    葉鬆雲:“我不是正經醫生,判斷可能失誤。唯有一點很清楚。他的問題遠沒有你的迫切。”


    顧舒崖臉色複雜。


    他又想起聽雪派時候,師兄、師父——偽裝成副掌門的林尚,對寧凡安都讚賞有加。聽雪派冬季嚴寒,弟子極容易生風寒,寧凡安偏偏一次生病都沒有過。


    ……也算是件好事。


    “我建議你不用這麽關心。”葉鬆雲道,“腦子正常的人醒來之後,感到不舒服自己會去找醫生。”


    “……”顧舒崖。


    他真的有點分不清葉鬆雲口中開玩笑、正經話和譏諷的區別。


    “就這樣吧。”葉鬆雲道,“我認識的人裏,並沒有多麽有名的醫生——”


    “不用,你已經幫了我足夠多了。”顧舒崖擺擺手,“等一切有了定論,處境安全,我會去求醫問診。”


    葉鬆雲凝視著他,慢慢道:


    “如果你在六扇門裏有足夠的地位,說不定那個‘暗堂’會主動找上門來,以治療之法與你做交易。”


    “……是嗎?”


    “我覺得很有可能。”葉鬆雲微笑道,“那麽,還有什麽想問的嗎?我覺得你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來休息。”


    顧舒崖問道:“你為什麽會被皇帝邀請來梅府?不,皇帝為什麽會在揚州?”


    “去年,揚州發生了一場叛亂。至今尚未完全平息。這並非普通的農民起義,叛軍頭領是一位異姓侯王。其餘的,我隻有猜測而沒有定論。總之裴昭來揚州,是有各種各樣政治上的考量吧。”葉鬆雲迴答。


    “至於我——我穿越過來就在揚州,姑且幸運地沒太多被戰爭波及。為了完成係統任務、賺取印象分、以及實現一些個人意願,我采取了一些較為激進的措施,利用了身為現代人的知識……比如創辦報刊等等。因此引來了裴昭的注意吧。”


    他依舊說得輕鬆委婉。顧舒崖皺眉道:“難怪你的身份名會是‘總編’。能驚動皇帝,你的措施肯定沒有說得那麽簡單——等等,你不會寫了什麽不該寫的東西……”


    “放心,都在不至於觸犯封建製度底線的範圍內。”葉鬆雲平靜地舉起手掌。


    “倘若這位皇帝配得上他所創立的功績,就不會這麽簡單把我處死。就算死了,我也還能轉生,沒有任何損失,反而增加了對裴昭的認識,有利無害。啊,當然,你和我才見麵,不至於被連坐。”


    “……”顧舒崖。


    他問:“你在這個世界,打算做什麽?”


    葉鬆雲道:“好事。”


    顧舒崖說不出話來了。葉鬆雲見他沒有要問的,便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不用擔心,一切就交給我吧。對了,這個房間不太適合傷患休息,隨我來,我為你換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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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舒崖撐起昏迷的寧凡安,跟在葉鬆雲身後。


    梅府之中一切如常,就是一個高官府邸該有的樣子。隻是顧舒崖吃了係統的藥,神誌清明,五感恢複平時水平,才偶爾能發現某些陰影處的細微動靜。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禁衛。


    顧舒崖一身狼狽,走在這富貴地方,渾身傾注的目光不知多少,好奇的、惡意的、不帶任何感情的,他不由背後發毛。


    ……至少這些禁衛應該不是那種暗衛般毫無感情的工具,和暗堂裏的不少精神變態更是相差甚遠。


    踏著略顯濕滑的青石板,顧舒崖跟隨葉鬆雲走過一處大院,不由怔了一怔。


    大雨之中,有一個身影跪坐在大院中央,渾身淋濕,已經不知跪了多久。


    是梅將離。


    她手上原本舉著的傘掉落在地,身前站著一位一襲紅色官服的女子。


    女子麵上有道從眉骨斜劈至嘴角的刀疤,麵容淩厲,望見了葉鬆雲三人,一雙眸子如刀般望過來。


    葉鬆雲抱拳道:“梅大人。”


    這應該就是那位“梅音塵”了。顧舒崖雙手都撐著寧凡安,僵硬地彎了彎身,一雙眼睛卻盯住了梅將離。


    ……她一邊臉側高高腫起,帶著血絲。


    梅音塵冷漠的眼神掃過顧舒崖和寧凡安:“這兩個江湖人是入了葉先生的眼了?”


    葉鬆雲道:“頗為投緣。尤其是這位小兄弟,談吐有禮、從容不迫,清風高節,可惜命運多舛,我明日欲請他和同門吃一頓飯。”


    他一介白身,在梅音塵麵前卻不卑不亢,隱隱有分庭抗禮之勢。


    梅音塵再次盯住了顧舒崖:“是嗎。葉先生倒是心善。”


    葉鬆雲道:“在下羞慚,不及梅姑娘。”


    梅音塵嘴角微微僵硬地勾了一下:“她年紀不小了,卻總分不清事情輕重,擅自闖出禍來。”


    “即便如此,梅大人管教後輩也太嚴厲了一些。”葉鬆雲看了一眼顧舒崖,發現他仍暗暗盯著梅將離,又轉過頭來。“外麵還下著雨,姑娘家家在外麵跪久了,容易傷身子。”


    梅音塵輕輕笑道:“將離可沒有那麽柔弱。”


    她眼中卻全無笑意:“罷了,將離,迴屋去吧。”


    梅將離抽抽噎噎地站起身,顧舒崖這才發現這姑娘竟然比自己還高。梅音塵厲聲道:“不許哭!像什麽樣子!”


    “知、知道了,姑母……嗚嗚……”


    梅將離捂著臉,勉強止住眼淚,感激地看了葉鬆雲一眼,雙眸清亮透徹,純粹而不帶任何雜質,轉身飛快地逃走了。


    梅音塵臉色沉沉:“葉先生自便吧。”


    說罷她也甩袖離去。


    葉鬆雲繼續往前走,仿佛方才不過是一段小小的無關緊要的插曲。顧舒崖神色緊張,傳音道:“你……你這樣不會得罪了她?這是朝中的高官吧?”


    葉鬆雲道:“不必擔心。係統道具還有時效呢。”


    顧舒崖睜著眼睛,愕然不語。


    “那位姑娘,梅將離。父母早早就去世了,從小被姑姑撫養長大。上一代梅家共三人,她的父親沒什麽名聲,你要找的梅青黛排第二,據說為人善良,常常慷慨解囊幫助貧苦百姓。可惜死在了叛亂之中。隨後她妹妹梅音塵孤身扛起家業,這位對於朝廷平亂起了大作用……嗯,日後有的是時間說這些閑話。到了。”


    葉鬆雲為他們打開門:“這幾間都是客房,我就住在隔壁。好好休息,明日中午,我們會去見皇帝。”


    顧舒崖將寧凡安放置在床上,自己仍是在床邊椅子上坐著。


    明明梅府如今可能是全中原除了皇宮以外最安全、最嚴密的地方,他依舊不敢放心。仿佛隻要離開太遠,寧凡安就會因為不知什麽原因死去一樣。


    好在寧凡安神色平靜,唿吸沉穩有力。


    看了一會,顧舒崖心中思緒紛亂,想起後麵的事。


    為了擺脫暗堂追殺,寧凡安和他都是要進入朝廷的。若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僚,便能相互扶持——可惜寧凡安未必想和他見麵。


    以寧凡安的性格,進入朝廷後與他徹底割席,斷絕關係更有可能。


    寧凡安天資萬中無一,說不定真能活成“主角”的模樣。顧舒崖性格缺陷太多,實力不強,遲早要泯然眾人。待在一塊,隻會拖累了他。


    這樣也好。至少這筆爛賬,能姑且解決。形同陌路,也比相互怨懟、廝殺要強。


    與寧凡安的分別之日,怕是已經近了。


    身體中疲倦如潮水湧來,顧舒崖向後靠在椅背之上,慢慢合了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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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路走來,實在太累,顧舒崖竟沒做之前在暗堂時常做的噩夢。他臉上胡亂擦過,仍留著血痕,額頭傷口將將結了疤,眉頭不安地微微皺著。麵容上顯露出幾分稚氣。


    窗外雨停了,天空仍是陰沉,顧舒崖動了動,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在椅子上睡了不知多久。


    他眼神迷茫,過了一會眼神才聚焦。麵前寧凡安不知何時醒來,目光沉沉地盯著他。


    顧舒崖脫口而出:“阿寧!你醒了!”


    他伸手去握寧凡安的手,臉上流露出喜悅。


    寧凡安道:“嗯。”


    他自己撐著身坐起來。神色冷漠,一如往常。


    顧舒崖有如被一盆涼水傾頭澆下,縮迴了手,表情也變了迴去。


    寧凡安摸了摸身下,被褥皆是極其良好的料子,輕滑柔軟。他又看屋中裝潢,無一不透著華貴。


    “這是在那個梅青黛的府上?”寧凡安視線掃了一圈,在顧舒崖額頭上停了停,“你見到師兄說的那人了?”


    顧舒崖心中情緒複雜,聲音盡力保持平穩:“沒有。你先聽我好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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