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聖歸來傳》被破解當夜，唐傾辭走入穀九住處後，又過了一個時辰。
秦淨峰來迴踱步。這些年他沉默寡言許多，外人隻當他是經曆劇變後沉穩收斂了，但唯有親近之人才知道，他比以前更容易發怒，隻是不展露於表罷了。
他的怒火冰冷而沉默，若不是蕭生紈與他相識已久，還看不出他在憤怒。
安靜的房間中隻有秦淨峰踱步的聲音。
蕭生紈隻是凝視著手中的紙張，沉默不語。此處是金陵城中他們的據點，整個房間仿佛被厚重的陰霾所籠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而陳舊的灰塵氣息，濃烈到仿佛已經滲透進牆壁和地板之中，氛圍陰冷幽靜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他們早已習慣了。
許久秦淨峰才開口。
“狐從南應該已經知曉。隻怕此時，他的人手已經開始行動，我們搶占不了先機。這暗號怎麽能輕易被破解出來？”
“我們就不該相信他。”他沉聲說。“自稱穀兄的師弟？他怎麽證明自己是真的？”
“也沒人能證明他是假的。”蕭生紈出言提醒，“我們查了五年，都沒查出穀兄當年情報出處，他的真實身世始終是個謎。如今又跳出來一個同樣來曆不明的神秘說書先生，同樣知道……”
他抖了抖手中，記錄著暗號內容的紙：“許多不為外人知曉的情報。行為上有太多相似之處。或許真是同門師兄弟……”
秦淨峰道：“萬一他故意模仿穀兄行動，就為了迷惑我們呢？”
蕭生紈對著紙張又讀了一遍，道：
“耗費這麽大的手筆，用來對付我們？真是手段豪爽。當然，也有可能是想借我們的手掌控熊貓閣，不過暗號被破解，似乎也出乎那個‘穀九’的意料之外，還有……”
“……你我都覺得那人似曾相識。這是事實。”
秦淨峰沉默了。
蕭生紈溫言勸導道：“此事還有迴轉的餘地。不過是‘穀九師弟’出世，於我們並無多大關聯。及時撇清幹係脫身也來得及。如今先將人手都撤迴來，以免生事。”
秦淨峰道：“以狐從南的風格，等不了太久，明日便會想辦法發難。那個‘穀九’會成為眾矢之的。”
蕭生紈道：“但狐從南總不至於當眾要了他的命。我想，這反而是個很好的機會……試探這‘穀九’真實底細的機會。”
秦淨峰默默點了點頭。多餘的話已經不必再說，兩人相處數年，早已有了默契。
“你那徒弟怎麽辦？”他突然問道。
提起易葉子，蕭生紈愣了一下，才道：“你關心他——你是覺得，會有人盯上他？”
“你把他送去京城，雖說那裏對江湖人的限製很嚴，但利欲熏心，總有人會幹出蠢事。”
蕭生紈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關懷之情，道：“他有分寸，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靈兒也會看顧著他。”
“等到明年，他就用不著我擔心了。”蕭生紈道，“他那個性子，不適合江湖……”
秦淨峰道：“也不適合朝廷。你想讓他考科舉？”
蕭生紈道：“隨便混個閑職就好。不一定是科舉，六扇門也行。總之別迴金陵，離江湖上這些事情遠遠的就好。”
“你比以前心軟了。”
你比以前更決絕。這話蕭生紈沒說出口。他看出秦淨峰眼中試探的意味，詢問是否要把易葉子叫迴金陵，利用他“穀九親屬”的身份做些事情，等同於拿易葉子的性命和前途去冒險。
十年前他們一個是意氣風發的華山首席，一個是慘遭滅門的邪道之人，可後來秦淨峰叛出師門，親友、戀人去世，從此了無牽掛。蕭生紈戰後被當做大俠崇拜，不僅找迴妹妹，還收了徒弟。
處境反而倒轉過來。蕭生紈心想。
“他是我的徒弟。”蕭生紈道，“隻要我還沒死，就不會讓他赴險。”
“……我知道。”
兩人坐著，相對無言。
“穀兄托付之人，我們還是沒能找到。”秦淨峰說。“那麽多年，他還活著嗎？到現在還沒找到他，日後我有何顏麵去見穀兄……”
蕭生紈安慰道：“他既然是穀兄的弟弟，想必也不是常人。”
“我們唯一的線索，竟然是那個‘穀九’……無論真假，遲早要從他口中問個明白。”
蕭生紈點點頭。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外頭傳來鳥雀落地般的聲響，起身察看，卻是去通知穀九的唐傾辭。
她蹙著眉，神情迷茫又複雜，似是有很多話要說。
“……兩位前輩，穀九先生他……說……”
“要於明日當眾將剩下的內容宣讀完。”
秦淨峰與蕭生紈麵麵相覷，而後又一致看向唐傾辭。她吸了口氣，接著道：
“……邀請各位江湖同道前去，尤其是狐閣主與二位大俠。”
——————————————————————————————————————————
那消息定的是金陵城郊外一處地點，遠離城鎮，地勢平坦，少樹木，十分適合江湖人打架。
第二日，秦蕭二人來到指定地點時，此處已經人頭濟濟。
放眼望去，人群中除了江湖散人，還有不少名門弟子，甚至於，一些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也來了。這麽多江湖人，本該十分吵鬧，但有眾多重量級人物在場，又個個神情嚴肅，再囂張也得壓低了聲音。隻聽得一片竊竊私語。
正是陰天，雲層低垂，憑空為這場麵增添幾分風雨欲來的緊張感。
人群當中，為首的幾位裏，數狐從南最為突出。
狐從南一身白衣，手持折扇，風度翩翩。半眯著眼，看似溫和放鬆，眼底實則藏著深深的不屑與寒光。
在穀九那堆書中浪費大半時間，推出一堆狗屁不通的奇怪文字後，聽聞《劍聖歸來傳》的消息，狐從南才迴過神來。
敢情根本沒有什麽暗號後續，在這等著我呢！
豈有此理！
竟寫了這麽多雜書用以迷惑我，穀九當真可惡！還有他們這個什麽門派，更可惡，竟然耗費這麽大手筆要鬥倒我！
他以自我為中心，矯情的老毛病又犯了。
穀九十年前寫的書，哪裏會想到十年後這茬事？這門派亂世才讓弟子出馬，不管實際水平怎麽樣，嘴上吹牛對標的是魔教教主、武林盟主那級別的。你頂多算亂世裏一個小蝦米。
再說寫書又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光為了你寫上幾十萬、幾百萬字，你配嗎？
狐從南覺得自己很配。
他已經認定，不管是十年前的穀九，還是十年後的“穀九”，種種舉動，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雖然這話不假，但穀九出現在金陵城的根本原因，還是因為與秦蕭二人的交情。狐從南主要是順帶的。
此時大概是現代時間八點多，但江湖人們都很精神奕奕，沒有早八大學生的疲憊，臉上充滿了吃瓜湊熱鬧的激情。
所有人都在等待，“穀九”出現。
過了一會，穀九才姍姍來遲。
他並不是孤身前來，身邊帶著抱著劍的小九。穀九手持折扇，看得出是仔細打理過。雖然不是多麽英俊，但也顯得正經。
他緩緩走入，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道路。穀九走到狐從南身前，笑眯眯道：“狐閣主，久仰大名啊。”
狐從南內心的鄙夷和憤怒被壓得十分嚴實，臉上也是溫和的笑容：“這話該我說才是。穀九先生不止文采盎然，行俠好義，真乃我輩楷模。”
“哈哈哈哈……”穀九笑了兩聲，環視一圈，道：“多謝諸位受邀前來。這麽多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穀某受寵若驚啊。咱們不說閑話，隻講正事。”
說罷揮揮手，小九從懷中掏出幾張紙，放在手中。穀九道：“《劍聖歸來傳》的剩餘部分其實早已寫好，尚未刊印罷了。我本來想等完結之後再把暗號解出，當做驚喜。沒想到……竟然有讀者先一步讀出我的用意！真叫我感動啊！”
四下沉默，他自顧自地說笑，全然不見臉上有一點尷尬之意。在場不少人瞧他言行，心底都升起一個念頭：這個“穀九”，為人不太正經啊……
雖然從他講溝子文學的時候就有預料了。
不太正經的穀九朗聲道：“大家都提前知道了，這驚喜也就沒啥意思，不如一口氣說完，解了諸位的疑惑。”
隨即，站在身旁的小九捧著那幾張紙，表情平靜，並不抑揚頓挫地讀了起來。
（為了方便理解，照舊用大白話展示）
“大家別覺得我喜歡說教，其實這都是真理。如果不聽，將來被人下套，醒悟過來有你們後悔的。我師門神通廣大，傳授的技術那是特別牛逼，能從蛛絲馬跡之間預見未來，預測天下局勢。在此我就結合情報，做個預言。”
“江湖必將再出變故，而且不隻是江湖的變故，還與朝廷有關。魔教也不安分，遲早會作亂……”
接下來說的許多，都是眾人分析討論，根據曆史趨勢總結的可能性。就算是平行世界，很多東西也是共通的。
比如王朝興衰、土地兼並、外敵入侵……尤其是身為朝中高官，六號能看到更多尋常江湖人看不到的東西。
穿越者們寫出來的東西，肯定不完全正確。可是騙一騙人均文盲的江湖人，那是手到拈來。
當然，狐從南作為曾經的才子，是不會被騙到的。在小九停下朗讀之時，他突然插嘴問道：“穀九先生的師門竟如此厲害，不知到底如何稱唿？”
穀九道：“鬼穀門。咱們門派講究避世，諸位沒聽說過，很正常。你們不信？這門派或許是假的，可我與師弟講了那麽多情報，總是真的吧？若我們背後沒有一個師門，哪來這麽多情報呢？”
人群之中忽而有人喊道：“你說是就是了？有關你師門的言論，全是你一人片麵之詞！誰知你是不是什麽魔道，出賣情報，裝作正道，就為了混淆視聽？”
穀九道：“天可憐見，我啥壞事也沒幹，不僅如此，還想努力行俠仗義。我師弟都為了正義死了啊！”
那人抓住這句話，追問道：“若十年前‘穀九先生’無所不知，怎麽沒算到他自己會死？怎麽沒算到事情沒辦完，還需要您替他善後？隻怕根本沒那麽玄乎吧！”
穀九仿佛正等著這句話，微笑道：“不，我師兄他啊，早預料到自己活不長久，又無可奈何，於是留下遺言，叫我替他完成未竟之事。他的死不是因為無能，而是敵人太強大。”
隨後仰起頭，露出一副懷念往事的表情，娓娓道來：“我們鬼穀門，曆史悠久，見證過無數興衰。我門中師長，在江湖上四處走動的時候，漸漸發現了一些端倪。”
“有些江湖事件，其實並沒有大家想的那麽簡單。在這事件背後，都有著一個神秘組織的身影……他們稱得上神出鬼沒，仿佛處處是他們的影子，又仿佛處處不見他們的蹤跡，如此古怪，卻能影響整個江湖、乃至整個天下。也不知是正是邪。”
“鬼穀門中對此十分重視，全力調查，卻始終沒有線索。”
眾人麵露不解。聽穀九的意思，除了鬼穀門，還有個更強大的隱藏在水麵下的組織？
穀九麵露感慨，道：“我師兄出世，不知是為了魔教入侵，也是為了調查那個門派。可惜也不知他查到什麽，竟然慘死於柳州！”
接著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許多，說那個組織多麽厲害多麽牛逼，有一些情報是我師兄從他們那裏找到的，而且隻是他們最微不足道的情報邊角料……說得沒人開口，似懂非懂，滿臉茫然。
其實穀九的話術總結下來，隻有三個字。
陰謀論。
陰謀論假設了一個有秩序但背後隱藏著陰謀家操縱的世界，人總是願意相信有這樣一些陰謀家，隱藏在幕後，隨意玩弄普通人為樂，並將自己所遭遇的災難全都歸咎於他們身上。
秦淨峰來迴踱步。這些年他沉默寡言許多，外人隻當他是經曆劇變後沉穩收斂了，但唯有親近之人才知道，他比以前更容易發怒，隻是不展露於表罷了。
他的怒火冰冷而沉默，若不是蕭生紈與他相識已久，還看不出他在憤怒。
安靜的房間中隻有秦淨峰踱步的聲音。
蕭生紈隻是凝視著手中的紙張，沉默不語。此處是金陵城中他們的據點，整個房間仿佛被厚重的陰霾所籠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而陳舊的灰塵氣息，濃烈到仿佛已經滲透進牆壁和地板之中，氛圍陰冷幽靜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他們早已習慣了。
許久秦淨峰才開口。
“狐從南應該已經知曉。隻怕此時，他的人手已經開始行動，我們搶占不了先機。這暗號怎麽能輕易被破解出來？”
“我們就不該相信他。”他沉聲說。“自稱穀兄的師弟？他怎麽證明自己是真的？”
“也沒人能證明他是假的。”蕭生紈出言提醒，“我們查了五年，都沒查出穀兄當年情報出處，他的真實身世始終是個謎。如今又跳出來一個同樣來曆不明的神秘說書先生，同樣知道……”
他抖了抖手中，記錄著暗號內容的紙：“許多不為外人知曉的情報。行為上有太多相似之處。或許真是同門師兄弟……”
秦淨峰道：“萬一他故意模仿穀兄行動，就為了迷惑我們呢？”
蕭生紈對著紙張又讀了一遍，道：
“耗費這麽大的手筆，用來對付我們？真是手段豪爽。當然，也有可能是想借我們的手掌控熊貓閣，不過暗號被破解，似乎也出乎那個‘穀九’的意料之外，還有……”
“……你我都覺得那人似曾相識。這是事實。”
秦淨峰沉默了。
蕭生紈溫言勸導道：“此事還有迴轉的餘地。不過是‘穀九師弟’出世，於我們並無多大關聯。及時撇清幹係脫身也來得及。如今先將人手都撤迴來，以免生事。”
秦淨峰道：“以狐從南的風格，等不了太久，明日便會想辦法發難。那個‘穀九’會成為眾矢之的。”
蕭生紈道：“但狐從南總不至於當眾要了他的命。我想，這反而是個很好的機會……試探這‘穀九’真實底細的機會。”
秦淨峰默默點了點頭。多餘的話已經不必再說，兩人相處數年，早已有了默契。
“你那徒弟怎麽辦？”他突然問道。
提起易葉子，蕭生紈愣了一下，才道：“你關心他——你是覺得，會有人盯上他？”
“你把他送去京城，雖說那裏對江湖人的限製很嚴，但利欲熏心，總有人會幹出蠢事。”
蕭生紈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關懷之情，道：“他有分寸，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靈兒也會看顧著他。”
“等到明年，他就用不著我擔心了。”蕭生紈道，“他那個性子，不適合江湖……”
秦淨峰道：“也不適合朝廷。你想讓他考科舉？”
蕭生紈道：“隨便混個閑職就好。不一定是科舉，六扇門也行。總之別迴金陵，離江湖上這些事情遠遠的就好。”
“你比以前心軟了。”
你比以前更決絕。這話蕭生紈沒說出口。他看出秦淨峰眼中試探的意味，詢問是否要把易葉子叫迴金陵，利用他“穀九親屬”的身份做些事情，等同於拿易葉子的性命和前途去冒險。
十年前他們一個是意氣風發的華山首席，一個是慘遭滅門的邪道之人，可後來秦淨峰叛出師門，親友、戀人去世，從此了無牽掛。蕭生紈戰後被當做大俠崇拜，不僅找迴妹妹，還收了徒弟。
處境反而倒轉過來。蕭生紈心想。
“他是我的徒弟。”蕭生紈道，“隻要我還沒死，就不會讓他赴險。”
“……我知道。”
兩人坐著，相對無言。
“穀兄托付之人，我們還是沒能找到。”秦淨峰說。“那麽多年，他還活著嗎？到現在還沒找到他，日後我有何顏麵去見穀兄……”
蕭生紈安慰道：“他既然是穀兄的弟弟，想必也不是常人。”
“我們唯一的線索，竟然是那個‘穀九’……無論真假，遲早要從他口中問個明白。”
蕭生紈點點頭。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外頭傳來鳥雀落地般的聲響，起身察看，卻是去通知穀九的唐傾辭。
她蹙著眉，神情迷茫又複雜，似是有很多話要說。
“……兩位前輩，穀九先生他……說……”
“要於明日當眾將剩下的內容宣讀完。”
秦淨峰與蕭生紈麵麵相覷，而後又一致看向唐傾辭。她吸了口氣，接著道：
“……邀請各位江湖同道前去，尤其是狐閣主與二位大俠。”
——————————————————————————————————————————
那消息定的是金陵城郊外一處地點，遠離城鎮，地勢平坦，少樹木，十分適合江湖人打架。
第二日，秦蕭二人來到指定地點時，此處已經人頭濟濟。
放眼望去，人群中除了江湖散人，還有不少名門弟子，甚至於，一些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也來了。這麽多江湖人，本該十分吵鬧，但有眾多重量級人物在場，又個個神情嚴肅，再囂張也得壓低了聲音。隻聽得一片竊竊私語。
正是陰天，雲層低垂，憑空為這場麵增添幾分風雨欲來的緊張感。
人群當中，為首的幾位裏，數狐從南最為突出。
狐從南一身白衣，手持折扇，風度翩翩。半眯著眼，看似溫和放鬆，眼底實則藏著深深的不屑與寒光。
在穀九那堆書中浪費大半時間，推出一堆狗屁不通的奇怪文字後，聽聞《劍聖歸來傳》的消息，狐從南才迴過神來。
敢情根本沒有什麽暗號後續，在這等著我呢！
豈有此理！
竟寫了這麽多雜書用以迷惑我，穀九當真可惡！還有他們這個什麽門派，更可惡，竟然耗費這麽大手筆要鬥倒我！
他以自我為中心，矯情的老毛病又犯了。
穀九十年前寫的書，哪裏會想到十年後這茬事？這門派亂世才讓弟子出馬，不管實際水平怎麽樣，嘴上吹牛對標的是魔教教主、武林盟主那級別的。你頂多算亂世裏一個小蝦米。
再說寫書又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光為了你寫上幾十萬、幾百萬字，你配嗎？
狐從南覺得自己很配。
他已經認定，不管是十年前的穀九，還是十年後的“穀九”，種種舉動，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雖然這話不假，但穀九出現在金陵城的根本原因，還是因為與秦蕭二人的交情。狐從南主要是順帶的。
此時大概是現代時間八點多，但江湖人們都很精神奕奕，沒有早八大學生的疲憊，臉上充滿了吃瓜湊熱鬧的激情。
所有人都在等待，“穀九”出現。
過了一會，穀九才姍姍來遲。
他並不是孤身前來，身邊帶著抱著劍的小九。穀九手持折扇，看得出是仔細打理過。雖然不是多麽英俊，但也顯得正經。
他緩緩走入，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道路。穀九走到狐從南身前，笑眯眯道：“狐閣主，久仰大名啊。”
狐從南內心的鄙夷和憤怒被壓得十分嚴實，臉上也是溫和的笑容：“這話該我說才是。穀九先生不止文采盎然，行俠好義，真乃我輩楷模。”
“哈哈哈哈……”穀九笑了兩聲，環視一圈，道：“多謝諸位受邀前來。這麽多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穀某受寵若驚啊。咱們不說閑話，隻講正事。”
說罷揮揮手，小九從懷中掏出幾張紙，放在手中。穀九道：“《劍聖歸來傳》的剩餘部分其實早已寫好，尚未刊印罷了。我本來想等完結之後再把暗號解出，當做驚喜。沒想到……竟然有讀者先一步讀出我的用意！真叫我感動啊！”
四下沉默，他自顧自地說笑，全然不見臉上有一點尷尬之意。在場不少人瞧他言行，心底都升起一個念頭：這個“穀九”，為人不太正經啊……
雖然從他講溝子文學的時候就有預料了。
不太正經的穀九朗聲道：“大家都提前知道了，這驚喜也就沒啥意思，不如一口氣說完，解了諸位的疑惑。”
隨即，站在身旁的小九捧著那幾張紙，表情平靜，並不抑揚頓挫地讀了起來。
（為了方便理解，照舊用大白話展示）
“大家別覺得我喜歡說教，其實這都是真理。如果不聽，將來被人下套，醒悟過來有你們後悔的。我師門神通廣大，傳授的技術那是特別牛逼，能從蛛絲馬跡之間預見未來，預測天下局勢。在此我就結合情報，做個預言。”
“江湖必將再出變故，而且不隻是江湖的變故，還與朝廷有關。魔教也不安分，遲早會作亂……”
接下來說的許多，都是眾人分析討論，根據曆史趨勢總結的可能性。就算是平行世界，很多東西也是共通的。
比如王朝興衰、土地兼並、外敵入侵……尤其是身為朝中高官，六號能看到更多尋常江湖人看不到的東西。
穿越者們寫出來的東西，肯定不完全正確。可是騙一騙人均文盲的江湖人，那是手到拈來。
當然，狐從南作為曾經的才子，是不會被騙到的。在小九停下朗讀之時，他突然插嘴問道：“穀九先生的師門竟如此厲害，不知到底如何稱唿？”
穀九道：“鬼穀門。咱們門派講究避世，諸位沒聽說過，很正常。你們不信？這門派或許是假的，可我與師弟講了那麽多情報，總是真的吧？若我們背後沒有一個師門，哪來這麽多情報呢？”
人群之中忽而有人喊道：“你說是就是了？有關你師門的言論，全是你一人片麵之詞！誰知你是不是什麽魔道，出賣情報，裝作正道，就為了混淆視聽？”
穀九道：“天可憐見，我啥壞事也沒幹，不僅如此，還想努力行俠仗義。我師弟都為了正義死了啊！”
那人抓住這句話，追問道：“若十年前‘穀九先生’無所不知，怎麽沒算到他自己會死？怎麽沒算到事情沒辦完，還需要您替他善後？隻怕根本沒那麽玄乎吧！”
穀九仿佛正等著這句話，微笑道：“不，我師兄他啊，早預料到自己活不長久，又無可奈何，於是留下遺言，叫我替他完成未竟之事。他的死不是因為無能，而是敵人太強大。”
隨後仰起頭，露出一副懷念往事的表情，娓娓道來：“我們鬼穀門，曆史悠久，見證過無數興衰。我門中師長，在江湖上四處走動的時候，漸漸發現了一些端倪。”
“有些江湖事件，其實並沒有大家想的那麽簡單。在這事件背後，都有著一個神秘組織的身影……他們稱得上神出鬼沒，仿佛處處是他們的影子，又仿佛處處不見他們的蹤跡，如此古怪，卻能影響整個江湖、乃至整個天下。也不知是正是邪。”
“鬼穀門中對此十分重視，全力調查，卻始終沒有線索。”
眾人麵露不解。聽穀九的意思，除了鬼穀門，還有個更強大的隱藏在水麵下的組織？
穀九麵露感慨，道：“我師兄出世，不知是為了魔教入侵，也是為了調查那個門派。可惜也不知他查到什麽，竟然慘死於柳州！”
接著又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許多，說那個組織多麽厲害多麽牛逼，有一些情報是我師兄從他們那裏找到的，而且隻是他們最微不足道的情報邊角料……說得沒人開口，似懂非懂，滿臉茫然。
其實穀九的話術總結下來，隻有三個字。
陰謀論。
陰謀論假設了一個有秩序但背後隱藏著陰謀家操縱的世界，人總是願意相信有這樣一些陰謀家，隱藏在幕後，隨意玩弄普通人為樂，並將自己所遭遇的災難全都歸咎於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