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覺得自己沒被活活氣死,完全得益於和呂白長期鬥爭中堅韌不拔的抗擊打能力。


    於是,她麵無表情的伸出手:


    “把門卡和鑰匙給我。”


    “幹什麽?”


    “今天是你下廚,我隻負責吃,其餘一概不負責。”


    “好啊。”呂白居然乖乖把鑰匙交給了她,“真可惜,近來結識了一個各方麵都還不錯的小夥子,本來想介紹給你的,不過你看起來也沒啥興趣深入了解,所以就算了。”


    \\\\\\\\(╯-╰)/


    袁青徹底呆住了,等她的大腦恢複正常運轉時,卻發現自己正推著超市推車,推車裏堆起了水靈靈的白菜青菜蘿卜。


    咦,等等,有什麽亂入了?!


    “雞翅、豬排和魚呢?”


    “我今天是開車出門的,肖陽的咖啡又不要錢,所以到現在才發現——錢包沒帶。”呂白理直氣壯的說完,提起一袋散裝醬油,丟進她的推車裏。


    “什麽?!”


    袁青氣到癲狂,癲狂之後是無奈,隻好拿出自己的錢包,共掏出四張皺巴巴的票子——二十塊五毛,再看了看推車:


    五斤大白菜八塊五


    三斤青菜四塊五


    三斤蘿卜六塊


    一袋醬油一塊五


    錢——剛好。


    從超市出來,袁青的皮夾徹底幹癟了,再也擠不出一分錢來。更不幸的是距離發薪日還有五天時間,估計是很難捱到那天了,不過她向來死鴨子嘴硬,絕不允許自己當著呂白的麵暴露窘境。


    呂白家距離超市很近,超小路的話隻需差不多三分鍾的車程,就進入了有健身館和花園的中檔住宅區——青竹小區。呂白將車停在指定停車區域後,便和袁青一齊下了車,兩人同時步入靠近健身館位置的一棟二十層的公寓樓,然後搭乘公寓電梯達到第十層樓。


    借著樓道感應燈的光線,呂白從衣袋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嘎!!!”伸手不見五指的玄關裏乍然響起一聲怪叫,嚇得袁青差點把手裏裝白菜的袋子給丟出去。


    呂白輕咳了一聲,嗓音裏充滿威壓:“凱撒。”


    怪聲隱匿了,取而代之的是軟糯糯嬌滴滴的小嗓:


    “庫你急哇!”


    “說中文。”


    “你好,呂大作家。”


    呂白揚起唇角,顯然這尊稱讓他龍心大悅,不由得輕哼一聲,熟門熟路的摸到了玄關口的電燈開關,燈亮了,一隻在客廳的木頭架子裏上蹦下跳,頭上頂了幾根呆毛的鳳頭鸚鵡現出原形。


    凱撒原名奈奈,本是肖陽的寵物,不知怎的就落入了向來貓狗不理的呂大作家的掌心,將它由一隻暖萌誘受調jiao成了能屈能伸的——強受。


    因為提著大包小包,兩手不得閑,袁青隻能衝凱撒拋了個飛眼,算作打招唿,無奈此君脖子一昂,輕盈的一轉身,留給她一個華麗麗的屁股……


    袁青將購物袋暫時先放在玄關裏,脫去了鞋擱在鞋架上,步入掛著水晶吊燈的客廳,客廳轉角處是廚房和洗手間,再往裏走便是書房、主臥和次臥。


    呂白極其喜好維多利亞時期的書籍和相關電影,對那個散發著華麗頹廢氣息的年代推崇備至,用他小說裏的句子來形容“猶如精致的陰影在鴿子血似的紅地毯上蔓延開來,極紅的紅與極黑的黑蔓延在一起,不知誰會淹沒,誰會消失。”因此他屋子裏所有家具擺設都是維多利亞風格的,極富飄遠的年代感,哪怕是陽光充沛的日子,色調依舊濃鬱又陰冷,沒什麽煙火氣息的溫暖。


    君子遠庖廚是呂白的人生格言。可惜對於一個不喜歡超市便當和地溝油外賣的黃金單身漢來說,如果信奉格言的話,就隻有活活餓死的份了。


    無奈,呂大作家不得不開始洗手作羹湯,沒過多久就把蘿卜做出了肉的鮮甜味,黃澄澄的雞翅噴香誘人,魚丸更是又白又嫩又有嚼勁,而經常過來蹭飯的袁青也慢慢被養刁了胃口,徹底晉級為吃貨一枚。


    袁小工一手大白菜,一手青菜蘿卜,氣喘如牛的跟著呂大廚進了廚房。


    洗菜和切菜的活自然入不了呂大廚的眼,而今天的袁小工分外仔細的清洗了那些蔬菜,主動將蘿卜和白菜切成了絲。


    “難得你今天這麽勤快。”倚靠在廚房門邊,抄手賣餃子的呂大廚悠閑的說道。


    “呂白,那個……那人是誰?”


    “誰?”


    “就是你說的,那個各方麵還不錯的人?”袁小工垂低下臉切著白菜,從側麵看去,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呂白目光閃爍了片刻,淡淡道:


    “是啊,那小子長得挺帥,有車有房,還有一個高大上的職業。”


    袁青認識呂大作家多年,此人毒舌蔫壞小心眼還極度自我感覺良好,之前從未聽過他誇過旁人,還誇得跟花似的,不由得豎起兩隻耳朵:


    “他叫什麽名字?我……要見他嗎?”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呂白昂起腦袋,一臉高深莫測,“首選必須推掉其他亂七八糟的相親,我可不想一到周末就洗眼睛。”


    袁青好氣又好笑:“又不是你相親。”


    呂白睨了女人一眼:“第二個條件是必須隨叫隨到,答應我的事不能反悔。”


    “我答應你的事什麽時候反悔過?!”


    呂白挑了挑眉,露出一口白牙:“那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於是頭腦一熱,信口答應的袁小工被無情的趕出了廚房,呂大廚才不要一個連鹽和糖都常常弄錯的女人給自己打下手。


    袁青百無聊賴的去勾搭凱撒,勾搭不成反被啄了一口,隻好灰溜溜的離開了。


    在客廳裏溜達了一圈,打開電視一口氣換了三個頻道,雖然播放的電視劇不同,題材卻如出一轍:《婆媳的戰國時代》,《當婆婆遇上媽》和《媳婦是怎樣煉成的》。袁青表示自己這種還沒入門的就先別看這種高段位的武林爭霸賽了,免得有那種“你以為考上大學就不用考試了其實一切隻是開始”的心塞。


    袁青關了電視,晃晃悠悠的溜達進書房。


    隻要呂白不寫作的時候,書房對她都是免費開放的。


    書房陳設很簡單,僅有一桌一椅一淺灰色沙發和小茶幾,桌上擱著筆記本電腦,椅子後麵是簡易的牆壁書架,書架上整整齊齊排放著各類型小說。最上層的是一些外文小說:《多裏安·格雷的畫像》,《化身博士》,《達芬奇密碼》,《百年孤獨》,《尤利西斯》,而中層則是中文版本的《福爾摩斯探案集》、《消失的人》和《是名畫總會被偷的》等偵探類小說,有些睿智,有些複雜,有些甚至有趣。最下麵便是呂白自己的作品,從大學時期出版的處女作《低等生物》,《盲目》係列三部曲到畢業後創作的第一本小說《無罪》和最新出版的小說《醒來》,這些作品所構築的世界裏充滿了陰暗晦澀,魑魅魍魎和光怪陸離。


    袁青習慣性的從書架上拿起呂大作家的新作,然後在書桌對麵的沙發坐下,沙發罩上散發著淡淡的熟悉到令人心安的體味,看來在通宵趕稿後,這個沙發常常成了呂白小棲的地方。


    袁青不由自主的用手指撫摸著有著皮膚一般柔軟質感的尼龍罩,然後抱著書將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懶洋洋的陷了進去。


    四十多分鍾後,呂白解開圍裙,從廚房出來,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客廳,便去了書房,很快在沙發上找到了把他的小說當被子蓋睡得口水直流的某人。


    袁青迷迷糊糊的,突然覺得耳尖一痛,猛然驚醒,就看到呂白放大的端正臉孔,一雙眼睛透過鏡片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真不容易,抱著我的新書《醒來》睡到口水都沾上去了。”


    袁青猛然從沙發上跳起,趕忙用袖子將書裏外三層都擦了擦,然後小心翼翼將大部頭放迴原位:


    “錯覺,錯覺而已,你不是知道我的情商基本都貢獻給棒子劇了,平時基本不看小說的嘛。”


    “我上迴明明見你用手機在看一個叫綠兔子的家夥寫的小說。”


    “她那種小女生杠上高富帥級別的怎麽能和你的小說相提並論呢,對我而言,你可是像卡夫卡一樣神級別的存在啊!”袁青的溢美之詞跟不要錢似的蹦出來,生怕讓自己床頭金盡的晚餐還沒到嘴,就被自尊心極強的呂大作家掃地出門喝西北風。


    “是嗎?我沒想到你居然對我有高得如此可怕的期待。”呂白似笑非笑的說,“記得上大學那會兒,你什麽都要和夏薇薇一較高下,連畢業論文都非要選和她相同的題材,什麽解析卡夫卡的小說《城堡》的意義,結果——”


    在呂白囧囧有神的注視下,袁青開始不自然的轉移視線,撓頭抓耳。


    “結果,在看《城堡》的第一章時,你已經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了,醒來後索性翻到最後一章,然後徹底抓狂,因為卡夫卡他老人家根本就沒把小說寫完。最後那篇論文還是我幫你完成的。”


    “你的記憶力真正是極好的。”袁青咬牙切齒的讚道。


    “天天看著某人在圖書館裏睡得口水直流,好不容易醒了,就抽風似的揪自己頭發,自然是印象深刻。所有在大學那種拚顏值的地方,你竟也有知名度了,後來還有人來問我‘總是坐在你對麵的那個女生是誰啊?’”


    “哦,你是怎麽迴答的?”


    “照實迴答——路人甲。”


    袁青:==


    隻要兩人一見麵,沒有一日不掐的。至於結果,要麽以袁青的鬥嘴失敗告終,要麽就是——她衣袋裏的手機突然發出嗡嗡的震動聲。


    袁青按下手機通話鍵,一個飽含幽怨如泣如訴死不瞑目的女聲頃刻間飄入耳內,成功的讓她的汗毛全體起立:


    “嚶嚶嚶嚶嚶嚶……”


    “再嚶一聲我就掛了。”


    “袁青,你個沒良心的,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薇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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