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


    轉眼已過三個春秋。


    王猛派出與外界聯絡的小隊,依舊杳無音訊。


    黃沙城百姓的生活也越發艱苦。


    每天都要死不少人,病死,餓死,熱死,凍死,哭葬不絕。


    大漠裏溫差極大,白天地表溫度能到四十度,燥熱難捱,晚上直接降至零度,地麵宛如冰窖,夜裏的風沙一吹,像冰刀子往身上刮。


    月輝撒落,透過屋頂圓形的破洞照在張武身上,席地盤膝,周身五色光環若隱若現。


    若有巔峰無上宗師眺望黃沙城,觀察人氣,便會發現城池上空籠罩著一道佛光似的巨大彩虹,將天空照得一片通透,猶如神跡。


    城外沙暴席卷,天昏地暗,而光環籠罩之處,風沙驟止,氣象安定,仿佛一片絕世獨立的淨土。


    “又消化完一些,成神概率,終於到四成了。”


    張武長吐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隻覺自己舉手投足都能操縱天人,唿吸可以引起二百丈內的氣流變動,揮手天翻地覆,內心有了一種人定勝天的信心。


    修煉進度,比他預料的要快一些。


    大教壓箱底的法門,融合著曆代陸地神仙的感悟,每修成一門,都能令人實力飆升。


    不過,修煉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先易後難。


    前麵提升迅速,到了後期,哪怕一點點長進,都需要幾十年的打磨。


    九成九的成神概率,想要提高到十成,比前麵的九成九,再乘以十倍,都還要艱難。


    “如來斂身咒,元始熄心法,這兩大法門融入天心訣,我再全力運轉,不知能不能隔絕人間神靈的感應。”


    張武盤算著自己的實力,吾日三省吾身,他已經堅持了一百多年。


    時至今日,他已能猜出幾分唐展的心思。


    在太上山頂,明知道自己在,展叔也沒有出手,反倒把他自個暴露出來,將寧瘋子引走,留下一大堆好處。


    明麵是給雷天刀留的,想培養老雷。


    實則,這好處難道能少了你張老魔的份兒?


    “再放任我成長,你可就收不住了。”


    張武嘀咕一聲,進入太上忘情狀態,根據當日的情況,分析起唐展的實力。


    張武可以肯定,人間神靈不可能像自己一樣長生,否則寧瘋子這個太上真人,便不需要奪殼重生了,也不會有晚年無力破碎虛空的說法。


    有壽限,那就得奪殼重生。


    隻要是重生的,想再修迴人間神靈,很難很難,基本不可能。


    所以唐展應該不到人間神靈。


    但他畢竟當過神靈,千年前的龍唐天朝,便是他開創的,人稱唐神,即便掉下來了,也有神的手段,自然氣吞八荒六合,傲視睥睨眾生,不把一般人放在眼裏。


    平常時候,張武不覺得自己會是展叔的對手,但若是拚命的話……


    “應該可以做到三七開。”


    張武撫著下巴琢磨起來。


    但萬事都有意外,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還有遁去的一。


    比如展叔的記憶和修煉經驗,不會隨著奪殼而丟失,能夠完整的靈魂重生,那他的精神力量直達神靈之境。


    如果他同時灌頂一百個天驕,將記憶分給這些人。


    奪殼重生成嬰兒後,再通過收割這些人,造出一個完整的自己。


    “若真如此,便不怪寧瘋子都無比忌憚展叔。”


    張武的所思所想,基本都會在冥冥之中應驗,他已到了知天命,明天理的地步,人的精神融入天地之中,便可以感應到許多事情。


    佛陀的一念可以知道過去,現在,未來。


    張武到不了這種地步,但偶爾也能心有所感,展現出一些神奇。


    隻不過,展叔這樣大搞替身,劫數太多,變數也太多。


    萬一哪尊替身覺醒了,或者被人害死了,記憶收不完全,人格總會有缺陷。


    ……


    這一夜,張武方圓兩裏內的百姓,每一個都睡得很安詳,直至天亮才醒來。


    這讓眾人疑惑不解。


    平時大家三更天便會起床,天不亮就得做好出城的準備,取水,拾柴,打草,找食物。


    一個人睡過頭,可能是累了,一群人睡過頭,著實有點詭異。


    不過,再大的問題,都比不上餓肚子嚴重。


    張武也入鄉隨俗,放下身段,隔三差五跟著眾人一起出城。


    他不想當不吃不喝的異類,被人當怪物看,更不想人前顯聖,在這麽個偏僻之地裝犢子,沒意義。


    大街上人潮湧動,如同一群流民過境,很多人神情麻木,已對生活失去希望,隻是本能出城找吃的。


    蔣凡生這兩日情緒低落,走路都耷拉著腦袋,不過身子骨卻壯了不少,隻是皮膚黝黑,衣衫破爛,像個村裏的土娃。


    “師父,昨日柳爺爺病死了,李姨也沒了,如果真的天下無君,他們是不是不會死?”


    張武不收弟子,怕擔因果,但蔣凡生還是以師父相稱。


    老柳在黃沙城很有威望,算是宗老級人物,這幾年對蔣凡生多有照顧,李姨也經常給他補衣服,感情很深。


    張武安慰道:


    “他們還是會死,隻是不會像現在這麽苦,日子應該會好過些。”


    蔣凡生背著簍子,望著光禿禿的礫石戈壁,近處能吃的東西,草,樹根,植物,全都被拔光了,隻能去更遠的地方。


    城頭上。


    王猛才三十多歲,頭上便有了白發。


    他出身武道世家,十五歲參軍,憑借殺敵勇猛,屢立戰功,轉眼,鎮守黃沙城已有十二年。


    城中有很多比他資曆還老的士兵,滿頭白發,垂垂老矣。


    比如他的副將胡林,在黃沙城已有二十載,鎮守邊關,從青壯到遲暮,一輩子便這麽下來了。


    王猛望著出城的百姓,有幾人走路都在打顫,這一去,再也迴不來。


    “老林,我們還能支撐多久?”


    “若無支援,最多再過幾年,黃沙城便會成為死城,化為沙漠中的遺跡。”


    胡林穿著盔甲,努力想要保持軍人的風度,可他已直不起腰,骨瘦如柴,顫巍巍說道:


    “兄弟們已經到了極限,盡量少與百姓搶食物,昨日二蛋也堅持不住,去了。”


    王猛沉默,眼眶泛紅。


    二蛋是他過命的兄弟,救過他的命,替他擋過刀,兩人曾許下誓言,同生共死。


    “明日,我出城,迴京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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