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薛將軍,想必你今日行事,除了要報那西門家主的知遇之恩,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那妻兒老小,還被西門碩控製在巴蜀之地吧。”


    許少傑緩緩的開口,卻一下便戳到了薛康內心裏的痛處。


    沒錯,雖然薛康的內心確實是十分感念西門碩的知遇之恩,但是這麽多年以來,離開巴蜀之地潛伏在雲州,薛康的心境也慢慢的發生了轉變。


    尤其是在許少傑執掌雲州之後,看見安居樂業的百姓,薛康的內心中對於那原本堅定的信念,也是出現了不小的動搖。


    在西門碩行動的命令傳達下來之後,薛康的內心其實是有過不小的掙紮的,隻不過,那隨西門碩的命令一同寄來的家書,卻也讓薛康明白,自己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機會。


    行動,對不起這個愛民如子的許少傑,不行動,自己的妻兒老小還在西門碩的手中掌握。


    所以,進退兩難的薛康,選擇了隻帶著一堆臨時拚湊起來的雜牌軍倉促行動,其實薛康是有機會發動更多兵力的,但是薛康沒有。


    薛康心裏多多少少能夠預料到,以這臨時拚湊起來的烏合之眾,這一次的行動大概率是不會成功的。


    如此,薛康既成全了西門碩行動的目的,又保護了自己內心的正義。


    這一點,薛康的想法,許少傑自然也是知道,所以,許少傑如今才能跟薛康這麽客氣的說話,而不是讓他跟外麵的那些叛徒一樣,承受著一遍又一遍的酷刑。


    “薛將軍,本侯敬重你,亦是明白你心中所想,想一死了之,兩全其美......”


    許少傑緩緩的開口。


    “隻是,這亂世誰又能忠孝兩全,誰又能做到問心無愧呢,你全了忠義之心,你可知那西門老賊,又是如何對你的?”


    許少傑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以及半截玉簪。


    “這......這.......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薛康一臉茫然的從許少傑的手中,接過了書信和那半截玉簪,僅僅是看了一眼, 那原本幾乎已經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的薛康,騰的一下站起身來。


    隨著不可置信的怒吼,薛康那握著書信和半截玉簪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這是我派去巴蜀的人,剛剛傳遞迴來的消息,你那朝思暮想的妻子,早在幾年前便已經逝去了,那一雙兒女也被冷落在陋室,凍餓而死......”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騙我!我上月還接到過家書!對!就是上個月!信裏說我兒準備今年參加鄉試!這不可能!”


    薛康此時手中緊緊握著信件,另一隻手像是想起什麽一般,瘋狂的在身上摸索,半天的功夫,才從盔甲裏內襯的夾層裏,拿出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另一張家書。


    “對!這是我上個月才從巴蜀收到的......收到的家書!你看!你看!”


    薛康用顫抖的雙手將那封已經被鮮血侵染的脆弱不堪的紙張,費力的舉到了許少傑的麵前,似乎是想要證明,許少傑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編出來的瞎話騙他的。


    “薛將軍,你仔細想象,你那婢女出身的妻子,可曾識字,可曾會書寫信件啊......”


    許少傑看著眼前如今似乎有些陷入癲狂的薛康,心中竟然是升起了一股悲涼之感。


    那種一直以來支撐自己堅持下去的信念,被無情的摧毀,轟然倒塌的感覺,足以擊垮這個秘密潛伏多年,身居高位,執掌大權的男人......


    “......不......不......這不可能......不可能,吾兒要參加鄉試......吾女也該說一個好人家......說一個好人家......”


    薛康聽完許少傑的話,仿佛是被雷擊了一般。


    確實如許少傑所說,薛康的妻子並不識字,更別說親手寫下家書了,那與薛康一直以來聯絡的家書,一直也都是他人代筆的。


    如今被許少傑這麽一點醒,薛康這才醒悟過來或許這些家書,也一直都不是自己妻子所寫的,甚至就連自己寄迴去的那些銀錢,估計也從未能送達到妻兒的手中。


    此時的薛康幾近崩潰,隻能雙目怔怔的看著手中的兩封信件,還有那半截的玉簪。


    這玉簪分明就是雲州的款式,是早些時候薛康親自挑選,秘密送迴巴蜀給自己的寶貝女兒的禮物。


    那個薛康隻在小小的畫像中,見過她長大模樣的可愛女兒,原本如今應該也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


    隻是如今,這精美的玉簪依然斷成了兩截,就像是薛康那一直以來堅信的信念一般,轟然倒塌。


    隨著這倒塌的信念一起,再也支撐不住的,還有薛康的身體,原本就身受重傷的薛康,如今直接雙腿一軟,直直的跪倒在地,雙目無神,口中隻能愣愣的重複著不可能。


    “薛將軍,本侯已命人將你的夫人一家老小全都妥善安葬,你也不必擔憂,就當是你為本侯治理北平這麽多年以來,本侯給你的小小恩賞吧......”


    許少傑見時機成熟,也緩緩的蹲下身來,伸出手來拍了拍薛康的肩膀。


    “......多......多謝許侯......”


    薛康被許少傑這麽一拍,才或多或少的算是迴過了一點點神來。


    “你家妻兒之事,那貪墨你送迴巴蜀銀錢的小吏,以及欺辱過你妻兒的惡鄰,本侯也已下令將其誅殺,不必謝我,本侯亦是見不得這等惡賊逍遙法外罷了。”


    “多謝許侯........老朽這行之將死之人,還得許侯如此禮遇,實在難以為報......”


    漸漸緩醒過來的薛康,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許少傑。


    “那西門碩行事......想來謹小慎微,如今老朽行這九死一生之事,那後續計劃,自是不會告知我等棄子知曉......”


    薛康明白,許少傑如此做的原因,不過就是想從自己的口中得知,西門碩下一步的陰謀計劃。


    隻是,確實就如薛康自己所說,西門碩這個謹小慎微的老狐狸,是絕對不會把全部的計劃全都說出來的。


    “本侯明白,你不必介懷。”


    許少傑也微微點點頭,這事情發展的結果跟自己一開始預料的也沒有什麽不同。


    “許侯,事已至此......老朽如今已然了無牽掛,還請許侯成全......”


    薛康看著緩緩起身,準備走出房門的許少傑。


    “恩......薛將軍,保重......”


    許少傑沒有迴頭,而是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刀,向後扔在了薛康的麵前,緊接著果斷的走出房門,頭都沒有再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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