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眠迴到辦公室,比昨天更多的同事已經擔憂地湊了過來。


    “夏醫生,你的班先讓別人頂一頂吧,到時候你掛了衣服先迴去,我們這邊幫你頂著。”


    “是啊是啊,反正現在的情況也不會更壞了,你也別太難過,反正這種事,最後總能辨個分明的。”


    當然說是這麽說,可是在話語權不對等的前提下,誰又真正能保證最後的結果會往好的當下發展呢。


    “我的安全大家不用擔心。”反正現在也不用瞞著什麽了,夏眠反而輕鬆很多,直接就跟同事說了梁嶼川安排了保護自己的人。


    同事們也都不算太驚訝,更何況現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夏眠繼續說道:“而且我工作都還沒做完呢,怎麽能走。”


    正當大家都以為她隻是一個單純的工作狂的時候,夏眠就已經十分自然地拿著病曆本坐了下來。


    “給李強開自請出院的同意書手續。”夏眠對著一旁的實習生說,“不過今天的病曆我來寫。”


    “就寫……”她頓了頓,一字一句說,“今日查房,患者未在病房,詢問值班以及管床護士後,確認患者未通知家屬及相關人員自行離開病房。因患者自請出院,未能完成每日治療計劃,且因該種行為可能導致的病情不穩定或加重,甚至存在生命威脅……上述內容已於入院前清晰告知患者並簽署知情同意書,現患者失聯,已上報醫院高層處理……”


    實習生大氣都不敢喘,點頭,一個字不敢錯地記下來。


    她最開始不打算跟夏老二兩口子計較這個的,也覺得這種事自己跟他們費神簡直就是浪費心力,實在是一件完全沒必要的買賣。


    隻是一味不理睬不代表她就真的怕了,既然他們第一次就可以不把李強的命當命,那現在就是他們的第二次。


    這樣自己就算一直退讓也沒用,還會被他們以為自己害怕了。


    雖然她真的很想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李強自己的想法,也覺得不論如何,既然醫院的賬戶上還有足夠繼續治病的餘額,總要先把能治得了的治了。


    如果。如果……


    夏眠的臉色沉了沉。


    李強真的是從頭到尾被擺布的呢?


    不過這一次他們沒一直沉默,像是故意的一般,自請出院的內容幹脆原封不動直接讓好事者搬到了網絡上。


    於是不出意外的,這一次比上一次引發了更大的討論。


    “這是什麽意思?!”


    “所以真的是這人把患者從醫院帶走,還是偷偷走的,沒跟醫院知會一聲?”


    “而且之前不是還帶著鼻氧管嗎,那這,那這是直接不管了……?”


    “可是這本來就是醫院的責任啊,在這個醫院多待一天都多一分危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吧。”


    “這算什麽話?至少現在待在醫院也比外麵這樣曬太陽安全!”


    “我有點想倒戈了……好像真有一點那種意思誒。”


    原本還正在耀武揚威的舅媽嘴角忽然僵住了。


    她原本想著自己這一招對方一定會害怕,她都已經等著電話鈴聲響起了,甚至都已經在腦中設想好了,到時候夏眠求她,自己應該多開出一些其他什麽別的條件。


    給她家夏老二辦事那是必須的了,之前老家房子,夏眠也不算完全沒收到過好處,而且……而且聽說她現在好像嫁了一個很有錢的老公?


    那還不是一敲詐一個準?


    像夏眠這種親戚,一跑出去了就不認得她這些窮親戚了,說難聽的,就該領受一些教訓。


    舅媽心裏不動聲色地想著。


    就該從他們身上榨取一些什麽價值出來——麵子的價值,經濟上的價值,以及可以拿來當做談資的人際的價值。


    怎麽可能出去了就真的全拋下了?


    想都別想。


    隻是她沒想到,夏眠居然掛了自己電話就算了,還真的打算跟自己剛上了?


    發那個自請出院的同意書是什麽意思,還專門讓人發到自己眼前來?


    她不自覺地咬緊了後槽牙——她當然是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認輸的!


    更何況現在直播還開著呢,隻要自己多表演一下,裝一裝,怎麽就不能做到了?


    大多數人都隻會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隻覺得自己眼睛裏呈現出來的才是真的,很少會有人去探究背後的真相。


    那對自己來說就已經足夠有利了。


    舅媽這麽想著,幹脆將計就計,接著裝哭起來——


    她哭起來還是頗有感情,有幾分厲害:“大家不要聽那個殺人醫生的話!她現在說這些不就是為了推卸責任嗎?這都是什麽不公平的世道!”


    “是,對啊,我們家老李現在這個身體,在那個地方耗著也是耗著,我才帶出來的,說到底不也是為了他好麽?你們自己想一想,要是自己的父母妻兒躺在床上,發生了這種事,還能多待哪怕一秒麽?!”


    果不其然,這句話一說出來後,屏幕上的禮物較之剛才,又重新滾動起來。


    不過跟剛才比,比禮物更多的是質疑,雖然還夾雜著各種人激烈的爭吵,但上麵的內容依然不容忽視。


    就好像這件事已經變成了一件可笑的無解的毛線球,無法從中找出正確的線頭,也無法真的說個誰對誰錯。


    盡管事情的真相本來就無比簡單,甚至根本無需如此繁冗地爭辯對錯。


    不過這樣對她來說也算太壞。


    算了,反正她名聲現在已經臭了。


    正當舅媽還在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時候,手機上就彈出了一條新的消息。


    她臉上的、心裏的笑容都僵住了。


    而直播間的不少彈幕估計是已經看到了,禮物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問號,和一句句的“真的”?


    這是一條新聞推送,而且還是清晰的視頻錄像。


    天色昏暗,在醫院的後門角落裏,一個穿著大衣的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表情不耐地交給一個背影佝僂的男人。


    而那個佝僂男人就太好辨認了。


    正是躺在躺椅上,剛被帶出來的,自請出院的李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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