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特高課。


    特高課課長山本賢太郎滿臉陰鬱地掛斷電話,三角眼裏麵閃爍著兇狠的光芒。


    連“夜梟”(老楊,內野謙太)都被捕了,此人比他的資格還要老.


    但對間諜組織來說,暴露被捕的人都是棄子,隻有死亡一個下場。


    想了想,他再次拿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讓黑豹和冰魄馬上到我這裏來。”


    很快一男一女敲門進來,一人挺身敬禮,一人欠身行禮。


    “春野武藏、早川智子見過前輩。”


    山本賢太郎眯眼看著兩人,春野武藏身材高瘦,氣質儒雅,早川智子身材苗條,溫婉甜美。


    “郎才女貌。”


    心裏給出評判,山本從抽屜拿出一個文件袋遞出去,說道:“木村浩吉、內野謙太以及夜狐小組的覆滅,都說明一個問題,支那的特工組織正在飛速進步,我們不得不慎重正視,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張義,如果不能將這條毒蛇鏟除,必將威脅到帝國情報界的安全。”


    “春野君,你的代號是星芒,寓意如同星星的光芒,雖然微小,但在黑暗中也能閃爍,發揮出重要作用,在徐州前線你以一己之力成功毒殺支那一個營400餘人的輝煌戰績,已經登上了中野學校的教材,我由衷為你感到驕傲。雖然你在休假期間,不過身為帝國的軍人,我希望你以帝國的利益為重,為天皇效忠,幫我鏟除一切異己分子。”


    春野武藏偽裝成前線潰敗的國軍,直接被收攏到國軍190師568團下第三營,此人趁著在炊事班工作的機會下毒,將全營400多人毒死。


    “個人榮辱得失和帝國的榮辱相比微不足道,請前輩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消滅所有異己分子。天皇必勝。”


    “吆西。”山本賢太郎讚賞地點了點,又看向柔弱的早川智子:“冰魄,冰冷無情,做事果決,我看過你的檔案,有基本的醫學知識,懂開槍,擅長通信、化妝、策反,在唐紹義的事情上你表現不錯,我同樣為你記功。”


    “哈衣,請前輩下達命令。”早川智子躬身一禮,聲音冷酷,和她甜美的外表格格不入。


    山本收迴文件,問:“任務都清楚了?”


    兩人果斷道:“清楚。”


    “對外身份?”


    “大公報的記者。”


    “伱兩人的關係?”


    “戀人。”


    “親密嗎?”


    “熱戀中。”春野武藏見山本賢太郎一雙三角眼陰鷙地盯著自己,立刻張開雙臂看向一旁的早川智子。


    早川智子釋放出一絲微笑,甚至比他更急,直接撲進他的懷抱。


    擁抱、凝望、親吻,兩人旁若無人地纏綿了好一會。


    “啪啪。”在山本的掌聲中,剛才緊緊相擁的兩人瞬間分開了。


    “吆西,好樣的。”山本讚賞一笑,看了看手表:“飛機已經準備好了,今晚你們將抵達目的地,48小時內完成任務,然後抵達指定地點,接受下一步命令。”


    說著他又從懷中掏出一份信件,“這是和袋鼠的接頭方式,他會協助你們完成任務。”


    “哈衣。”


    “袋鼠是我們早年就打入他們內部的高級特工,現在無論是中統還是軍統,對新加入他們的人審查特別嚴格,我們一直在極力保護他的安全,這次因為任務重要,才啟動這種王牌,你們一定要緊密配合。”


    “保證完成任務,天皇必勝。”


    “天皇必勝。”山本賢太郎微微一笑,又看向春野武藏,指著他鬢角被彈片擦破留下的傷疤,叮囑道:“前線和後方、軍人的身份和記者,都是不一樣的,去敵占區執行任務,任何多餘的動作、表情和眼神都是危險的,更不要說你這個傷疤,他是你的功勳章,但也是記號,如果讓人記住,你就離死不遠了。”


    “我會讓它消失的,當然,這需要智子小姐高超的化妝術。”


    “如此甚好,出發吧!”


    老楊落網的同時,他的妻子王雅珠也在同一時間落網,兒子楊俊聽聞自己的父親和後媽竟然是日本間諜,崩潰過來,毅然去參軍加入到即將到來的武漢保衛戰中。


    隨著老楊這隻夜梟被捕,加上光野道夫、鬆浦勝人交待的信息,一張編製經營了幾年的日諜網被徹底摧毀。


    將審訊工作交給手下後,張義再次投入偽幣計劃中。


    電影《無雙》中將製造偽幣的過程刻畫的栩栩如生,據說導演為了拍戲直接製造了個假模版出來,拍攝完之後才銷毀。


    整個偽幣的製造過程有裝作電板、印版、尋找無酸紙、油墨、印刷等等。


    但這年頭國府從金融改製到法幣的發行都依賴的是英美,製造假幣的設備和紙張都是不惜重金從美國造幣公司進口的,又從中國銀行挑選的技術精英協助,偽造日幣的進程正在全力推進。


    銀聯卷、儲備劵、軍用票等日本在淪陷區使用的偽幣已經源源不斷的生產了出來,因為這些都不含日本本土的植物纖維。


    內情雖然提供了日幣桑皮紙中的植物纖維是三椏樹皮的情報,但一時之間根本找不到這種植物。


    就在張義著急之際,他接到了戴春風的電話。


    來到戴老板辦公室,就見他和一個穿著西裝,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聊天,兩人走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看起來像兩個朋友。


    戴春風指著中年人道:“這位是華北區副區長天林兄。”


    “這位是行動科的張義。”


    天林兄便是王天林,此人生於1883年,光緒年間的進士,東北講武堂出身,畢業後留學日本明治大學,獲得法學學士學位。


    32年在戴春風的盛情邀請下加入特務處,出任天津站站長,和陳恭樹、趙理彪合稱特務處“三大殺手”。


    這“三大殺手”後來因為出身、履曆、性格的不同,“相愛相殺”,命運各異。


    當然了,這是後話。


    此刻聽說此人是大名鼎鼎的王天林,張義心神一凜,連忙挺身敬禮:


    “王區長好,久仰您的大名。”


    “怕都是惡名吧?哈哈哈。”王天林哈哈大笑。


    “惡名”所謂自然指的是他曾經幹的那些醜事。


    王天林看著儒雅,但冠以殺手的稱謂,自然是一等一的狠人。


    此人32年6月出任天津站長,陳恭樹在年底出任北平站長,33年,二人合謀暗殺了漢奸張敬堯,聲名大噪。


    長期身居高位、發號施命,甚至是殺人如麻,早就漠視生命,用戴老板的話說,王陳二人越來越難以控製,他們的共同特點是:目無團體、不守家規,自由散漫膽大妄為。


    34年初,此人和手下行動隊隊員去青樓快活,因為一個姑娘和其他客人起了爭執,一怒之下,直接將這人殺死,本想將屍體裝到箱子裏麵,用黃包車拉出去扔掉,結果事情敗露,這就是轟動一時的“屍箱案”。


    此事剛完,王天林賭博輸了錢,指示手下在天津意大利租界綁架了熱河省主席的孫女,勒索敲詐了五萬大洋而後分贓,輿論嘩然,在全國引起轟動。


    常某人大怒,戴春風介入後,很快查出此事是王天林幹的,在戴老板的求情下才免了死罪,一直關押在特務處監獄,36年12月才釋放。


    “我聽說王區長兼任華北忠義救國軍總指揮,手下還有抗日鋤奸團,這段時間先後暗殺天津商會會長王竹林、偽華北聯合銀行程某人等,據說漢奸都不敢出門,可見王前輩的赫赫威名。”張義假意恭維幾句,聽得王天林得意洋洋。


    “行了,你們就不要互相恭維了。”戴春風鼻孔哼了一聲,指著桌上一個錦盒道:“你需要的東西,天林兄給你找來了。”


    張義拿過盒子一看,裏麵裝著一株藥草,有了樣本,就可以“按圖索驥”了。


    “太好了,謝謝王區長。”


    “這有啥,不過舉手之勞罷了。”王天林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又問戴春風:“雨農兄,藏宜呢?”


    “被我打發迴老家了。”


    王天林聞言歎了口氣。


    戴藏宜自然是戴春風的兒子,早前在上海大同大學讀書,吃喝嫖賭樣樣不拉,因為缺錢,直接騙了時任法租界情報組組長沈西山的300元溜之大吉,害的沈西山第二天給手下發經費沒有錢,隻好跑到金陵雞鵝巷找他爹戴春風要錢。


    王天林在監獄期間,他的家屬都在金陵,托戴老板照顧。


    他有兩個女兒,老大叫王亢子(又名蟬紅),小女兒王因子(蟬綠),本想和戴老板做兒女親家,結果戴藏宜先後和老大老二談過朋友後說看不上.


    見兩人談起家事,張義立刻提出告辭。


    從特務處出來,張義立刻驅車找了一家中醫館,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雙神秘的眼睛正盯著他。


    坐堂的老中醫年逾古稀,銀絲如雪,整齊地梳向腦後,露出寬闊飽滿的額頭,上麵是幾道深深的皺紋,卻更添了幾分從容和睿智。


    他看著張義錦盒中的植株,深邃的雙眸明亮,侃侃而談:“這是三椏烏藥,樹皮和樹葉可入藥,可用於治療跌打損傷、淤血腫疼,瘡毒等症.”


    “老先生,這種東西哪裏可以采集到,武漢有嗎?”見老先生一眼道出根本,張義虛心請教。


    “怎麽沒有?這種東西華北、華中、西南都有,不過它喜歡陰濕肥沃的土地,一般集中在雜木林中我想想,木蘭山上就有。”


    “多謝老丈。”張義起身道謝,留些幾張鈔票就準備告辭了。


    哪想老中醫卻是將鈔票推了過來,瞪著眼睛道:“年輕人,毛毛躁躁,我要的錢幹嘛?你既然找藥,肯定是治病救人,我沒有看病抓藥,收什麽錢?”


    “聽著,三椏烏藥這種樹葉形奇特,先花後葉,花色金黃,新葉緋紅,秋葉或橙黃或橘紅,每個季節都不一樣.”


    “多謝老先生,感謝。”張義再次誠心感謝,不僅為老先生的博學多識,更敬重他的人品德性。


    告別老中醫,張義準備迴到特務處就組織一批可靠的人手進山采藥,但掀開門簾的那刻,他立刻發現右手邊一道身影一閃而逝,掩身在巷子裏。


    ‘有人在跟蹤自己?’張義心神一凜,是誰?日本間諜?戴老板的人?還是中統的?


    他從中藥店出來,並沒有急著上車,不動聲色地點了一根煙,一邊抽,一邊快速轉動大腦。


    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長期的曆練和經曆,早讓他養成了一心二用、過目不忘的本領。


    剛才他雖然在開車,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周圍的一切,實則眼神早就捕捉到了街上的每一個細節。


    從街邊店鋪招牌上的文字,到視線內路人不經意間露出的表情,從街道垃圾桶擺放的位置,到牆壁上一處細微的塗鴉,他的大腦就像一台精密的機器,精準記錄了一切。


    剛才他路過了一家咖啡店,服務員正在擺放杯具,門口的那個服務員穿了一雙紅襪子,過了十字路口,有個賣花的小女孩,籃子裏麵是紅玫瑰和百合,小女孩手上有淤痕,可能長期挨揍,她不遠處蹲著一個抽煙的絡腮胡子


    對了,絡腮胡子差不多一米六的身高,消瘦,和剛才那道一閃而逝的身影有點像,那麽此人為什麽要跟蹤自己呢?


    是一個人,還是有其他的人也在暗中盯著他?


    單刀直入,直接將槍頂在對方的頭上,是破解這種迷局最有效的手段,但張義不準備這麽做,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監視自己。


    這麽想著,他掐滅煙頭,徑直上了汽車,就像對跟蹤者渾然不覺一樣。


    汽車開出一段距離,看見一家書店,張義下了車,目不斜視地進入書店,隨意地逛起來。


    瞥見一本《西行遊記》張義直接掠過,雖然他很想看看,但考慮到自己正被人監視,還是不碰的好。


    因為這書雖然被出版,在果黨這邊卻屬於禁書。


    這本暢銷書是美國作家斯諾寫的《紅星照耀中國》,37年在英國麵世,今年在上海翻譯出版,但因為時局環境的問題,書名被譯做《西行遊記》。


    這時張義瞥見一本《蝴蝶夢》,這是一本帶愛情、懸疑恐怖元素的,他隨便翻了翻,見那道身影換了一身衣服,同樣若無其事地走進了書店,他心底冷笑一聲,反手將書扣在書架上。


    然後他走到別的書架上,又拿起一本《如何贏得朋友和影響他人》的書,這書還有個名字叫《人性的弱點》,翻了翻,張義拿起這本書到櫃台結賬,然後徑直離開,這一切都被身後的那雙眼睛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裏。


    張義離開之後,他馬上走上去拿起那本被反扣的書,記下名字,然後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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