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商討和早上的勘察,接頭地點四海酒樓的信息已經基本掌握。


    此刻一場緊鑼密鼓的監聽或者說抓捕行動已經開始布置。


    張義看著麵前一張手繪的四海酒樓的平麵示意圖,沉聲道:


    “酒樓一共三層,一樓大廳的位置隻能放下十張桌子,雖然接頭時間是下午兩點”


    “但不能保證沒有來吃飯的老百姓,所以在一樓的人不能多”


    “記住你們扮演的身份,是去吃飯的客人,給我扮演的惟妙惟肖,普通老百姓是什麽樣,你們就是什麽樣即便發生什麽突發情況,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我們布控的重點在二樓,那裏有包房,也就是雅間.”說著他看了一眼拘謹膽怯躬身站在一旁的趙有德。


    “到時候由你將誌賀和織田信秀引導進入我們安排好的包房


    當然了,為了以防萬一,其他的雅間把人給我安排滿了,讓他們別無選擇。”


    “是”趙有德恭敬的應下,昨晚已經納上了投名狀,此刻他別無選擇。


    “將腰杆挺直了。”張義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前是什麽樣子,今天就是什麽樣子,畢竟伱是掮客,是土匪頭子眼中日本人眼前的紅人,該囂張跋扈就要囂張跋扈”


    趙有德尷尬一笑,唯唯諾諾地應下。


    “我們的重點是接頭所在包房的隔壁,一旦開始抓捕,直接從兩邊包抄.到時候一樓的兄弟守住樓梯”


    “另外,就是三樓,樓頂不用管,我們的人在旁邊的茶樓和旅社上麵埋伏控製製高點.


    一旦交火,迅速壓製他們的火力”說著他看了一眼一臉沉思的開封站行動隊隊長金長赫,鄭重道:


    “金隊長,你的人埋伏在菜市場和外圍,同樣的,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輕舉妄動,否則直接按內奸處理”


    被張義銳利的眼神一掃,金長赫莫名有些惶恐,他心裏冷哼一聲,麵上慎重點頭道:


    “放心吧,我們一定做好配合.目前你的計劃除了我和站長,我手下的人都不知道…”


    “但願如此,戴老板馬上就到了,是露臉還是露屁股,希望大家心裏有數,任務要是出了紕漏,誰也跑不脫到時候.嗬嗬,別怪我辣手無情。”


    張義殺氣騰騰地說著,不怒自威,銳利的眼神帶著懷疑、質疑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金長赫的身上。


    眾人心神凜然,金長赫渾身也是一個激靈。


    下午一點三十,微風,暖陽。


    四海酒樓春字號包廂,張義看著監聽設備調試完畢,對猴子點了點頭。


    猴子進入旁邊的蘭字號包廂,拍了拍巴掌,又小聲的說了幾句話。


    這邊張義調試了一會耳機上的轉紐,裏麵滋滋啦啦的噪音逐漸消失,那邊猴子發出的聲音清晰無誤地傳了過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注視著餐桌道:


    “既然要演戲,就要演的真一點,馬上叫一桌菜上來,該吃吃,該喝的喝.”


    “是。”


    讓人招唿招唿小廝上菜,張義從二樓下來。


    隻見一樓大廳裏麵偽裝成顧客的便衣此刻分別坐在餐桌前,有人在埋頭吃飯,有人在點菜,有人已經劃拳鬥酒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從酒樓出來,轉身上了對麵的一處茶樓。


    這裏同樣是一處監視點。


    他小心地拿起望遠鏡透過虛掩的窗戶觀察著酒樓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


    隨著時間臨近,隻見趙有德出現在視線中,他嘴上叼著一根煙,在酒樓門口踱步。


    幾分鍾後,四人出現在張義望遠鏡的視線中。


    為首一人正是趙有德描述和已經被便衣跟蹤監視的日本浪人誌賀。


    他穿著一件灰色西裝,戴著黑色禮帽,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麵。


    在他的側首,是一個二十幾歲三十模樣的消瘦男子。


    張義調整望遠鏡的焦距仔細觀察此人,發現正是田野浩成供述畫出畫像的織田信秀。


    他比畫像看起來要年輕精幹些,同樣穿著灰色西裝,不過卻戴著一頂白色禮帽。


    他腰杆挺直,不像一般的日本人那樣羅圈腿,雖然行走間有所掩飾,但腳步沉穩,步伐輕快,還是能看出身上軍人的痕跡。


    二人身後跟著兩個打手模樣的男子,都是黑色對襟外罩,白色內襯,穿著布鞋,一臉陰鷙。


    其中一人手上提著一個灰皮箱子。


    到了酒樓門口,誌賀和趙有德靠近低聲說著什麽.


    而織田信秀則是謹慎地掃視著酒樓周圍的動靜,身後的兩個打手,警戒地站在身後。


    然後四人在趙有德的帶領下進入了酒樓。


    張義沒有動,端著望遠鏡一直觀察著。


    幾分鍾後,從另外一個方向走過來三人。


    為首一人四十歲摸樣,長得魁梧彪悍,他穿著一件黑色短打,戴著一副圓框墨鏡。


    張義仔細觀察,發現此人似乎隻有一隻耳朵。


    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


    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他穿著一件粗布長衫,對一隻耳說了句什麽,然後從兜裏摸出煙鬥自顧自點著吧唧吧唧抽著…


    一邊抽煙一邊捋著下巴處稀稀疏疏的胡子,小心觀察著周圍的動靜,眼睛閃爍著狡詐狡猾。


    張義知道此人就是土匪頭子宋要武的參謀長樊同貴,是土匪窩裏的二把手,師爺軍師的角色。


    餘下一人似乎是跟班,二十出頭,此刻一隻手插在衣襟裏麵,警惕地環顧四周。


    樊同貴嗬嗬笑著,拍了拍跟班的肩膀,似乎是讓他不要緊張,隨後三人上了酒樓。


    織田信秀四人在趙有德的帶領下上了二樓,到了蘭字號包廂門口…


    趙有德剛要推開包廂的大門,卻見織田信秀突然腳步一滯,他神色凜然地環顧了周圍一圈。


    趙有德恭敬小心地問:“織王老板?”


    織田信秀卻沒有搭理他,他沉思著走到春字號包廂門口,豎耳凝聽了幾秒,突然將大門推開。


    嘩啦一聲,隨著包廂大門打開,裏麵四個吃飯喝酒的商人露出不解疑惑然後憤怒的眼神,同時把他瞪著。


    織田信秀連忙拱手,一臉歉意道:


    “不好意思,走錯包廂了。”


    他臉上掛著謙恭歉意的笑,小心幫忙將包廂的門合上,過程中卻仔細觀察著幾人的衣著、表情。


    接下來,他用同樣的方式再次查看了秋字號包廂,沒有發現異常,這才轉身進了蘭字號包廂。


    幾分鍾後,趙有德在包廂門口將後來的樊同貴三人迎了進去。


    一隻耳一馬當先,他先進去環視了一圈包廂,然後才側身退後一步…


    參謀長樊同貴這才上前,目光落在織田信秀身上,雙手一握,右邊拇指壓左邊拇指,拱手道:“王老板?”


    織田信秀目光在一隻耳粗糙陰鷙的臉龐停留了幾秒,然後對著樊同貴點了點頭,拿下帽子,雙手交叉,彎腰行了一個標準的日式鞠躬禮。


    “樊先生,你好。”織田信秀說出一口流利的豫州話,讓樊同貴不由挑眉。


    然後幾人在趙有德的招唿下分賓主坐下。


    簡單寒暄過後,就聽織田信秀說道:


    “宋要武宋先生沒有來,實在是遺憾。”


    樊同貴眉眼一閃,捋著胡須說道:


    “總瓢把子有事,下次應該能見到。”


    織田信秀點了點頭,麵帶微笑:


    “樊先生已經和趙君和誌賀君溝通過,我相信你們應該能感受到我的誠意,同時我在這裏也代表天津總部向你們表達誠意。”


    樊同貴嗬嗬一笑,慢騰斯禮地端著茶水喝了一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看了一眼趙有德,說道:


    “莫說空話,既然要做並肩子,總要讓我們看到誠意才行。”


    織田信秀搞不懂“並肩子”是什麽意思,聽了趙有德的翻譯,才知道是朋友的意思,他嗬嗬一笑,拍了拍巴掌。


    身後的跟班拿過箱子,放在桌上。


    織田信秀打開,隻見裏麵躺著嚴嚴實實一層法幣,最少二十萬,法幣上麵是20根小黃魚,旁邊還有四把日本南部手槍。


    樊同貴瞥見黃金眼底閃過一絲火熱,他拿起一把南部手槍掂量了下,嫌棄地丟下,搖頭道:


    “這鳥槍不順手,還不如我們的花條(花槍)和小黑驢(洋槍)。”


    看到樊同貴輕蔑的眼神,誌賀麵露不悅,身後的兩個跟班直接低聲罵了句“八嘎。”


    織田信秀卻是麵色不變,揮手止住兩人,笑嗬嗬道:


    “這不過是見麵禮罷了,隻要宋要武先生和他的手下能忠心為大日本帝國效力,黃金武器自然不在話下。”


    樊同貴皺眉道:“這可不是一個人掛注(入夥)那麽簡單…


    我們有2000多號兄弟,吃喝拉撒可不是個小數目…


    再者和果黨作對,點子紮手不說,萬一出點岔子,可不是進大院子(監獄)那麽簡單,畢竟是殺頭的買賣…


    你們答應給我們的蔓子(槍)和非子(子彈)什麽時候可以齊活?”


    按照雙方原先的約定,日本這邊除了提供經費,供應槍支彈藥幫宋要武武裝隊伍外,還要幫助其組建和訓練民團……


    而宋要武這邊要接受日本人的領導,並允許日本人進入他們的隊伍,另外還要組建無線電培訓班。


    但宋要武所謂的隊伍不過千百號人,此刻卻謊稱2000多號兄弟,那麽就要提供兩千多支長槍.這顯然是獅子大開口。


    織田信秀暗暗惱怒,心裏冷笑連連,麵上卻沒有絲毫波瀾…


    他心說隻要自己的手下進入他們的隊伍,探查清楚土匪的虛實,自然有辦法將這支隊伍控製在手中…


    他笑意盈盈說道:“武器裝備沒有問題,除了長槍,還有手榴彈、機槍…三天後,第一批五百支長槍就可以到貨…”


    “不過到時候我希望能看到宋要武先生…”


    “這個自然。”樊同貴捋著胡須點了點頭。


    “那好!”織田信秀說著從懷裏鄭重掏出一張委任狀。


    “任命宋要武義士擔任豫州混成旅旅長。”


    文件用中日兩種文字書寫。


    “恭喜宋旅長,也恭喜樊參謀長。”


    這次樊同貴和顏悅色地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了委任狀。


    兩夥各懷鬼胎和陰謀詭計的團夥終於勾結到了一起。


    還不待他有所動作,就見一個日本便衣拿出一個照相機,“哢嚓”按下快門。


    “這是?”快門一閃,樊同貴下意識眯眼皺眉。


    “留作紀念罷了。”織田說著上前搭住他的肩膀,哢嚓哢嚓又是幾張照片。


    “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織田突然變得嚴肅:


    “那麽,按照你們山上的規矩,既然入夥了,就是你說的掛注,你們是不是該納投名狀了?”


    樊同貴臉色一變,看兩名日本便衣已經掏出搶對準了他,訕訕一笑:


    “這個自然,不就是炸毀鐵路和黃河大堤嘛,等我們踩好盤子,馬上行動。”


    織田卻是玩味一笑,眼中露出一抹冷酷和殘忍:


    “三天,要是三天還不能成功,剛才的照片就會出現在報社和中國特務處的桌子上…樊參謀長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吧?”


    隔壁包廂中,張義戴著耳機耐心傾聽著雙方的談話,他本以為麵對織田的威脅,樊同貴要反抗,或者來個黑吃黑,雙方火拚一場,但……


    “這事我們答應了…咱們幹的就是殺人越貨、強取豪奪的買賣,亂世之中有奶就是娘,誰給錢給武器我們就跟著誰幹,有槍有人有地盤說不定哪天招安了,咱也是正規軍……重新認識一下,我就是宋要武。”


    耳機中響起一個粗曠的聲音。


    張義心神一凜,原來“一隻耳”才是帶頭的。


    果然土匪就是土匪,泯絕人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要指望他們能有什麽良心…


    再者善惡定性要看動機和結果,這和良心沒有關係……


    不過既然帶頭的宋要武都來了,正好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張義拿下耳機冷笑一聲,吩咐道:


    “通知下去,等他們一出門直接動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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