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法租界。


    中午11點55分。


    欣欣咖啡屋外。


    張義此刻已經換了一身裝束,手上拿著一份《申報》,一邊抽煙一邊觀察咖啡屋內外的動靜。


    張義喜歡一句話,細節決定成敗。


    多謀善慮的他,總喜歡把事情往深一層處想,而且細節考慮的非常周密。


    和特務打交道的時間長了,彼此的行為舉止都很熟悉。


    此刻在他的視線中,路邊停著兩輛車,裏麵坐著幾個無所事事的男人,一看就是便衣。


    監視的人似乎有點菜鳥,在車裏東張西望,看的張義有點出戲。


    他揣測這些人的身份,估計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暗探,或者是其他情報機構的探子。


    看他們的架勢,似乎在欣欣咖啡屋這裏有行動,張義不在乎,隻要不影響自己的接頭就好。


    如果這些人是針對自己而來,那張義無話可說,唯有拚死一搏,殺出重圍。


    這麽機密的任務,消息都能走漏,除了陳倉叛變,就是他被王新亨給賣了。


    時間一分分過去,隨著一陣叮叮叮的鈴聲響起,一輛電車緩緩停下,從上麵跳下來一個胸前掛著相機的青年。


    他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時髦的西裝,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十足。


    記者。


    他目不斜視地走到咖啡屋前,買了一份《申報》,徑直走進了咖啡屋。


    張義看了一眼時間,11點59分,躊躇了幾秒,同樣轉身進了咖啡店。


    他注意到汽車上懶洋洋的便衣隻是瞥了他一眼就收迴了目光,張義心知這些人肯定認識目標,或者有目標的照片。


    進了咖啡店,張義選了一個靠近後門挨著窗戶的位置,剛點了一杯咖啡。


    就見年輕的記者叼著一根煙走了過來,他道:


    “兄弟,借個火?”


    張義瞥了他一眼,將火機遞了出來。


    記者吐了一口煙氣,伸出右手道:


    “兄弟陳倉,湖南湘光通訊社駐滬辦事處記者。”


    聽到這個名字,張義眉眼一閃,伸出左手,淡淡道:


    “兄弟張超,上海大同大學學生。”


    “老張沒來嗎?”


    “常來”


    “他還買菜嗎?”


    “對啦”


    “你領我去看看他。”


    “有事嗎?”


    “請他看電影”


    “好吧。”


    這就叫互道姓名,左手拉右手,一問一答共四次。


    張義不知道這暗號誰設計的,說實話水平有點低。


    這要是在大街上偶遇這麽扯上幾句,像拉家常一樣,沒人覺得怪異,在咖啡屋卻有點突兀了。


    索性兩人麵對麵,說話小聲,並沒有引起他人注意。


    接頭暗號對上,兩人都鬆了口氣。


    隨後開始天南海北一通閑扯,等咖啡喝完,兩人默契地結賬出了咖啡屋。


    到了一處廣場,兩人握了握手,陳倉微笑問:


    “你槍法怎麽樣?”


    “還不錯。”


    “不錯就行。”陳倉點了點頭,從兜裏掏出一把車鑰匙,遞給張義道:


    “車停在英租界伊洋商行外麵,後備箱中有一把春田步槍。”


    春田步槍(springfield)也叫m1903,有效射程800米,裝上瞄準鏡就是一把狙擊步槍。


    張義接過鑰匙,點了點頭,就見陳倉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繼續說道:


    “今天晚上目標會參加匯豐銀行一樓的招待酒會,這是你的機會,爭取一擊必中,不然對方成了驚弓之鳥,閉門不出,事情就不好辦了。”


    張義愕然地接過照片,心說,就這麽簡單?


    摸清目標的全部生活規律,是幹掉目標的前提和基礎。


    這個工作看似簡單,實則複雜,細致且艱巨。


    現在倒好,汽車槍械給你準備好了,目標出現在什麽地方都調查的清清楚楚,自己就去開上一槍,這不是來鍍金是什麽。


    張義有些尷尬,還好他也是有城府的,真心實意的恭維道:


    “你的工作做的真細,謝謝。”


    “祝成功。”兩人再次握手,然後各自離去。


    張義之前聽說過特務處內外勾結的辦法,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


    特務處本部的特務一般會利用同學親戚的關係,幫助外勤各個單位的同學找升官發財的機會,而外麵的則對幹內勤的提供物質上的幫助,大事小事互相通氣。


    特務處本部的出來執行任務,往往事情都辦完了,在報告上簽字畫押就好。


    戴春風難道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而且他也是這麽幹的。


    戴老板當年高小畢業,戴母就開始張羅著給他成親,第一個相親的對象就是他母親妹妹的女兒,他表妹。


    雖然戴老板當時小有才名,表妹卻覺得他性格跳脫,有點流氓,根本看不上他,反而看上了戴春風的發小。


    事情也不出表妹的預料,十幾年後,30浪蕩還在上海打流的戴春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隻好投奔自己表妹。


    表妹不屑一顧加冷嘲熱諷,最後還是在表妹夫,他的發小勸說下,戴春風才住到了表妹家廚房裏麵。


    戴春風當了處長,發跡之後,立刻將自己的妹夫拉入了組織,變著法子讓他立功,一年下來已經是小有名氣的特務了。


    事情還沒有完,這個時候戴老板開始了報複,帶著已經逐漸發跡的表妹夫出入豪華妓院、書寓,暗示讓他冷淡自己表妹。


    後來在他的慫恿和威逼下,表妹夫更是娶了一個18歲如花似玉的大學生做小妾,然後讓他們三人生活在同一片屋簷下。


    表妹隻好每日以淚洗麵。


    殺人誅心吧!


    ......


    夜色下的上海街頭,車水馬龍,流光溢彩。


    沉悶的天氣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宮本太郎鬆了鬆襯衫上的領口,將車窗開了一點縫隙,拿起扇子扇著風。


    他長得有些肥膩,麵寬,塌鼻,留著八字須,戴著眼鏡,看上去有些猥瑣。


    一旁的保鏢立刻道:“先生,這樣不安全。”


    “隻是開了一個縫隙罷了,有帷幔遮擋,有什麽不安全的。”宮本太郎不以為意。


    保鏢看他態度堅決,欲言又止,又怕受到宮本的責罵,隻好對司機和副駕駛上的男子使個眼色,讓兩人打起精神,小心戒備。


    他心說萬一有不長眼的上來,他們前後兩輛車上一共八名保鏢,人人配雙槍,定讓他有來無迴。


    陰冷的夜色中,突然灌進來的冷風讓宮本太郎哆嗦了一下,思緒倒是更加清晰起來。


    他此刻還在想著明天的事。


    明天就是周末了,按照約定,那個支那人要送情報過來。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報,讓一向冷靜的加藤壽一大佐如坐針氈,今天光是電話就打了三次。


    想著有些入神,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匯豐銀行樓下。


    宮本太郎掀起帷幔瞟了一眼,透過人群間隙,可以看見金碧輝煌的大廳中打扮得體的紳士談笑風生,大腹便便的官員和摩登女郎調著情,其中不乏金發碧眼的歐美人。


    更有服務生端著香檳穿梭其中,鮮花、美酒、美人、香氣四溢,這就是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


    “男人就應該活在這樣的世界中,當然要是沒有這些歐洲來的野蠻人就更好了,一個個穿著燕尾服裝成彬彬有禮的樣子,可笑。”


    宮本太郎冷笑一聲,現在這些人是宴會的主角,自己還要捧他們的臭腳,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匍匐在帝國腳下瑟瑟發抖。


    “先生,請下車。”


    後座上的保鏢先是下車小心謹慎地觀察了一圈,然後揮了揮手,留下四人看車,其他四人圍成圈將剛下車的宮本夾在中間,貼身保護,緩緩向著大廳走去。


    “八嘎,我看起來很像怕死鬼嗎?不用貼這麽近,免得遭人笑話。”


    宮本低聲斥責了一句,然後整理了下燕尾服上的蝴蝶結,挺直腰杆向前走去。


    .......


    銀行大樓對麵的一處平台上,張義此刻穿著黑衣匍匐在地,透光瞄準鏡觀察著銀行門口進出的人群。


    旁邊的地上用釘子固定著一張照片,應該是加急洗印出來的,有些模糊,有些沾手,藥水的味道撲麵而來。


    張義目測了下距離,大概300米,春田步槍的射程在800米,完全夠了。


    今晚的天氣還不錯,月光皎潔,因此瞄準鏡小小世界裏清晰可見。


    他拔了一根野草,拿著手中,判斷風速,不通調整射擊的角度和自己的唿吸。


    終於,一張猥瑣的麵孔出現在瞄準鏡中,他此刻正紳士地親吻一位女士的手,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意。


    正是時候。


    張義瞄了一眼隨風擺動的野草,屏住唿嘯,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


    槍聲響起,彈殼跳躍著落地,子彈倏地劃破空氣射入宮本太郎的大腦。


    上一秒他還在微笑,突然神色一頓,臉色煞白,身體止不住的向著一側傾斜,頹然跌倒在地上,頭上出現一個小洞,腦漿迸裂,鮮血汩汩流著。


    突如其來的槍聲讓大廳門口的人連連尖叫,抱頭鼠竄。


    宮本的保鏢辨別著槍聲的反向,對著張義所在的方向連連開槍,但王八盒子的射程在如此距離顯得那麽多餘。


    此刻的張義背起狙擊槍,帶上線膠手套,迅速打掃了戰場,然後走到旁邊的鐵架旁,撿起地上的粗繩,往外麵一拋,順著繩索滑了下去。


    等宮本太郎的保鏢和巡捕趕到的時候,人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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