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街尾布滿了穿甲頂盔的京營兵馬,一座座宅子的大門被砸開,惡狼似的京營兵將宅中的男丁女眷統統押出來,在街上跪成一排,自己也沒少撈,每個人的腰包都塞得鼓鼓的。


    馬士英依舊捧著他的那個銅暖手壺,站在一座宅子的台階上,一臉淡然的“觀賞”著京營兵卒抄家抓人,耳聽著女眷們的哭聲,嘴角牽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這一次的正旦大朝會,應該要清淨不少了。”


    “元輔!”奉命親自領人去抓錢謙益的阮大铖策馬奔來,遠遠便朝馬士英打著招唿,滿臉興奮的笑道:“下官不辱使命,錢謙益已就擒!那廝聽聞京營入城,還和身邊人說‘寧死而不受辱’,要沉他家池塘自盡,結果落水後又嚷著‘水太涼’,讓仆役救了上來,下官去時,他已渾身濕漉漉的跪在門前等著咱們了。”


    “不出意料,黨魁如此,東林黨能成什麽事?”馬士英嘲諷了一句,吩咐道:“東林黨要滅,錢謙益卻可以留著,他依舊要當著大明的禮部尚書,日後誰說我等是挾私報複,便把錢謙益這位東林黨魁牽出來給他們看看。”


    阮大铖哈哈大笑著答應,又補充道:“魏國公派人來通報,他們已經控製了禁宮,天子很配合,他已經拿到了清君側的詔書,那龐留也已擒獲,但咱們派去捕捉複社士子的人沒有找到黃宗羲,複社跑了幾個,下官已經派人去搜查秦淮河了,那幫風流成性的,估計在哪個窯子裏藏著。”


    “天子配合就好,天子若是不配合,隻能想法子讓定王或永王兩位殿下配合了,終究是多了些麻煩!”馬士英一臉無所謂:“至於黃宗羲……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本來也是構陷,複社那麽多士子,隨便找一個拷打,總有願意承認自己和錦衣衛勾結謀逆的,那些逃跑的娃娃,不足為慮,隨他們去吧。”


    “那位龐少保要好好招待,畢竟是奉先帝遺詔南下的功臣!”馬士英一邊提醒著,一邊轉身向著宅子裏走去:“我等能上位,也是靠他拚死護著南下的那封遺詔,若是做得太過火,讓他魚死網破胡亂攀咬,連先帝遺詔都變成了偽詔,咱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宅中各門都被一一砸開,一個個兇神惡煞的京營兵卒扶刀持槍看守著宅中每一處要點,馬士英在一名點頭哈腰的將領帶領下直往連接前院後院的一座蘇式花園而去,一進園子,便見溫體仁穿著一身粗布麻衣,挽著袖子、紮著衣擺,提著一把小鏟子為花園中的花草鬆土。


    “當年周玉繩退居南都之時,也是每日操持著他的花園子……”馬士英嘴角帶著嘲諷的笑容,仿佛聊天一般:“聽說他舉家遷往湖廣之時,連他養的那些花草都仔細收拾帶走了。”


    “周玉繩命好,在大明位極人臣,在武鄉賊那當的是什麽官?諫議院左院使,聽說還是武鄉賊首欽點的五個諮政之一,作為大明的高官參與武鄉賊的各項國政製定…….”溫體仁淡然的笑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我就沒他那般好命,辛辛苦苦爬上首輔之位,還沒坐穩幾年就被關進了詔獄,到了南京…….如今恐怕又要做階下囚了吧?”


    “周玉繩命好,是因為他拿得起放得下,懂得激流勇退,你命不好,是因為你貪戀權位!”馬士英聽懂了溫體仁的話中話,但他卻沒有順著他的話說的意思:“長卿兄來南京之後若是像周玉繩一樣隻擺弄花草,本官也不會有這般撕破臉的行動,東林黨雖然麻煩討厭,但一盤散沙終究成不得大事,但長卿兄……溫黨的名聲,兇得很!”


    溫體仁直起身子,捶了捶腰,眯著眼盯著馬士英:“爾等矯詔兵變,就不怕日後追究起來,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嗎?”


    “長卿兄,你知道你敗在何處嗎?”馬士英冷笑一聲:“你把這南京當作了京師,還以為當今的大明是以前坐擁兩京一十三省的大明,天子還是至高無上的,各方頭頂有座大山壓著,鬥起來還有個底線,鬥得再你死我活,也不會動刀子。”


    “不一樣了……什麽都不一樣了……”馬士英幽幽一歎:“如今的大明,隻是一個偏安一隅的割據之國了,甚至比不得晉宋,之所以還沒滅亡,隻不過是因為人家還沒把刀子揮向咱們而已。”


    “有今日沒明天的割據之國,自然是不擇手段的爭權奪利,能撈多少算多少,從宮中,到朝堂,再到軍中都是如此…….”馬士英冷笑幾聲:“有些人像我一樣反應過來了,有些人卻還活在過去,長卿兄初來乍到,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若是你也意識到這一點,恐怕本閣早就不知身死何處了。”


    “本閣抓住了這唯一的機會贏了這一局…….”馬士英雙目兇光畢露:“所以長卿兄應該明白,本閣不會再給你機會的。”


    “大爭之世、禮崩樂壞,我早該想到的……”溫體仁苦笑著搖搖頭:“我畢竟是大明的前首輔,可否給我留些體麵?”


    “可以!”馬士英拍拍手,一名兵卒端上來一壺早已準備好的溫熱毒酒:“但本閣得看著,長卿兄不去,本閣心中不安。”


    “鬥了半輩子,終究還是差周玉繩一著!”溫體仁接過毒酒,一飲而盡,朝馬士英行了一禮:“在下就祝馬首輔一世平平安安了!”


    “那是自然!”馬士英自信滿滿的迴了一句,靜靜的看著溫體仁口鼻流血、軟倒下去,直到溫體仁身子不再抽動,馬士英才走上去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脈搏,鬆了口氣,讓兵卒將屍體抬走。


    馬士英在花園中站了小半個時辰,不知怎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凝眉向溫體仁的宅院外走去,卻撞上急匆匆趕來的阮大铖:“元輔,大事不好了!下官剛剛拷打了複社的士子,有人熬不住刑交代,複社正在謀劃政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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