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正在崩塌。


    整個甘州城都變迴了原來的模樣,這裏全是瘴氣,尹霖有些不適地捂住鼻子,她看向四周——這裏全是廢墟,她要找自己的同伴們,但又看不清前路的模樣,隻好站在原地。不過這個時候和之前在昆侖山腳下的場景又不是那般像了,好歹身邊還站著個厲害的玄冥。


    尹霖感慨了一下,“你真是不講武德啊。”


    鬼城消失,窮奇也沒有剛剛那麽強了,玄冥猜得沒錯,他全部的力量都用來維持這個鬼城了。


    不……或許說,是維持顧文濟與顧琢光的魂靈。


    窮奇沒有剛剛的力量,隻能勉強撐著自己不倒,玄冥走到它的麵前,垂眼道:“現在我們可以交談了。”


    在鬼城裏,在自己的境地裏,窮奇說的都是廢話,它隻要想撒謊就能撒謊,他們這些外來的道士也不知道它在說什麽——但這裏就不同了,鬼城消失之後,窮奇隻能說實話了,而且他們也有真言咒,山海怪是沒辦法抵抗這些的。


    窮奇疼痛得倒在地上,這副模樣令趕來的思女都有些驚訝。


    雲從也很著急,連忙拉著尹霖上下打量了一下,見她沒什麽事情後才放下心,“白澤一直說你可能有危險,想要我們早些來幫你。但是應龍又一直抓著我們不放,我們就一直沒趕來……”看到尹霖真的沒事,她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哀嚎著抱住尹霖,“幸好你沒事……”


    本來還挺嚴肅的氣氛被這麽一嚎衝散了許多,尹霖幾乎是抱著雲從,她也很快反應過來,輕輕咳了兩聲。


    “沒想到是你,窮奇。”思女走到窮奇的邊上,有些不解道,“你既想吃人,為何這麽大費周折呢?建鬼城,真不是你的作風。”


    思女說得沒錯。


    窮奇是非常直來直去的兇神,起初他作為人的時候,本就是少昊之後,血脈尊貴,想打誰就打誰想殺誰就殺誰,當然,這樣的行徑也得罪了當時的神明女媧;之後,窮奇變成了這副模樣,不似人不似妖,如虎有翼,在西北處肆意放縱,動輒殺人獵獸,惡名昭著。


    在山海圖騰封印之後,他也沉睡了上千年,約莫是最早逃出去的那些妖怪之一。


    思女也沒想到窮奇才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說來,她和窮奇也挺有緣分的,過去一同為上神盤古進獻的時候,他們還聊過幾句。不過現在大荒島也不知去向,他們也成了人類帝都最後神祇之一了,現在比起來,誰也別說什麽風涼話了。


    窮奇見到她後冷笑,“若不是我自被你封印之後不斷神力流逝……”


    思女打斷:“是因為持續了這三年鬼城,你撐不住了吧。”


    窮奇就喜撒謊,他說的話都不可信,但思女能感知到他身上的氣息——也難怪他們在這個地方一直察覺不到其他的山海怪。


    一來,窮奇身上的氣勢太強,其他山海怪都已經被嚇跑了;二來,他們都被窮奇的氣息沾染,確實聞不出其他味道來了。


    窮奇瑟縮成一團,瞧著也怪可憐的,尹霖問:“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嗎?”


    就算他再怎麽樣都是兇獸,尹霖的任務就是封印兇惡的山海怪,自然不準備放過它了。


    玄冥的劍還抵在窮奇的脖頸上,他本就沒了過去的力量了,甚至這副身體的模樣都支撐不起來,他在幾人的目光中慢慢變化,最後變迴了原形。


    思女並不驚訝,尹霖和雲從倒愣了一瞬,她們也沒想到窮奇原身反而有些眉目清秀,瞧著倒挺像……江胤的。


    不,或許說是,江胤像他。


    暴露了原形之後,窮奇坐起了身,他的雙手被鐵鏈束縛,那是上古之神女媧給他的懲罰,他就這麽戴著這東西化身妖物活了上千年,其實自己都有些不在乎了,但此刻,他竟然真的心底產生了些無助,分明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的。


    窮奇正準備開口,玄冥將一道真言咒貼在他的劍上。


    “說吧,”做完這一切之後,玄冥道,“這是你唯一能夠減輕自己罪惡的方式了。”


    外麵的崩塌,藥館裏是感知不到的。


    杜衡隻是地麵震動了一瞬,他下意識扶住牆,自己倒是摔了一跤,鼻子磕到了棺材,這下杜衡都有些害怕了,往後縮了縮,捂住自己正在流鼻血的鼻子。


    “罪過罪過,罪過罪過……”杜衡連連晃了下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沒什麽動靜。


    杜衡咽了下口水,總覺得背後有點毛骨悚然,他站起身,對上白澤的眼睛,試探道:“我沒招來什麽東西吧?”


    白澤沒有迴答他,看到這模樣杜衡就明白了,他恐怕是真的碰到什麽東西招到鬼了……杜衡一瞬間垮下臉,認命般地看向白澤。


    剛剛還在那裏睡著的順澤盯著他們,全身上下隻有臉部還有點皮膚,他盯著他們,眼眶隻剩下眼白,而後嘴角一咧,似乎不解詢問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杜衡不敢迴頭,聽白澤說:“看屍體,你要看嗎?”


    他瞪大眼睛,沒想到現在白澤還能有心情說這種風涼話,還未開口就被白澤拽了衣領,白澤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時間,用力把他扔了出去。


    杜衡身上有白澤貼的符咒,砸出去之後確實沒有受傷,他就是第一次感受到這麽失重的情況,瞪著眼睛往下看,路上還有不少骷髏正在行走著,杜衡未料到外麵更加恐怖,抓住了自己的包,一道無聲的尖叫就在喉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段時間的休閑實在是太詭異了,他就該和這些妖魔鬼怪躺在一起睡覺的。


    白澤將杜衡扔出去之後對向了順澤。


    現在這裏沒有其他人了,他也放心了一些,儲物袋中的符咒慢慢飛在空中,他眸色深沉,盯著順澤現在的骷髏骨,已經做好了隻要他一舉動就迴擊的準備了。


    他這麽看著,順澤止不住問:“為什麽……”


    說完,他身上的煞氣加重。


    果然!和杜衡想的一樣,順澤就是在這裏壓住陣法的更兇的煞鬼,他在這裏壓的是‘顧文濟’,不,也有可能不是他。


    白澤不準備多想,符咒燃起了藍火,他知道煞鬼最怕這些,但是他手上的[三昧真火]已經不多了,他必須在確保自己能逃出去之前思考該怎麽運用這些符咒。


    該死……白澤心裏想,如果他也有武器的話,至少也能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而不是變成被動的那位。


    ——尹霖。


    白澤心中又默念起了這個名字,他還要迴去見尹霖,他不能倒在這裏。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順澤向他衝來,“我隻是想要一個家!你們為什麽要破壞掉這裏!!!”


    骷髏手抵在白澤的手臂上,他沒想到順澤這煞鬼怨氣這麽大,連他周遭的符咒都無法按住——白澤被逼退了一步,靠著牆壁盯著自己的手臂,他被煞鬼擊中,手臂隻片刻就變得瘀青,瞧著像中了毒一般。


    但白澤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近戰也很厲害。


    他的身體一向虛弱,他現在的記憶中都是自己使用符咒的模樣……從記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身上的靈力不多,而使用符咒是他最好的保命辦法,然現在,白澤才感受出來自身的異常。


    似乎,比起符咒,他更擅長……近戰。


    能近戰的實在太少了,要麽就是他曾經學過練劍……劍。


    白澤想到劍之時,渾身顫抖了一瞬,他望著自己的手,而腦海裏驀然出現一個劍影——他知道,他看到那把劍的時候就知道,這把劍一定屬於他,他過去是一個劍客!


    而這把劍,一直被他……不對,是被其他人刻意隱藏著,若不是他這一次和順澤打鬥,他恐怕永遠都想不起來!


    從蘇醒過來之後,白澤就一直在追逐過去的自己。


    但他的記憶太混亂了,他時常會記起自己過去拿著山茶花扇子的模樣,那時大抵是春日,他總喜歡拿著這扇子去找位姑娘,那姑娘偶爾會對他責備上幾句,問他是否做好了功課。


    那時白澤就篤定,這個姑娘對他很重要。


    他也常常會夢到那個景色,但他看不清那姑娘的麵孔,他隻能聽到她無奈又好笑地說:“你成日裏來找我,你的師父一定又要罰你了,白澤。”


    白澤,他叫白澤。


    那這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姑娘呢?她叫什麽?她又是誰?他為什麽怎麽都想不起來呢——他隻能不斷地去尋找這件事是在哪裏發生的,後麵,他想起了那個宗門的名字,山海閣。


    他前往那裏,山海閣卻恍若不待見他般,分明已經收他做了徒弟,但又處處提防著他,白澤並不喜歡那裏,連夜逃了出來,成了位散修。


    但他走之後,山海閣的弟子依舊在尋找他,那位晝染就是奉命前來殺他的。


    白澤其實清楚,山海閣不待見他可能是因為他過去的事情,但這和他討厭他們不衝突。


    現在白澤終於明白了,他其實一直被山海閣誤導,分明……他是個劍修。


    他現在渾身都熾熱著,目光閃爍,在順澤看來,白澤臉上浮現了一道山茶花的紋路,然他自己沒有察覺出來,他隻是覺得滾燙,在腦海中,他無數次握著那把劍練習,現在,他的老朋友也該迴到他的身邊了。


    白澤站直神,藍火恍若融入了他的眼睛,他高喊:“剛阿!”


    那把被塵封多日的劍也因為這道唿喚顫抖著劍身,猛地解開周身的枷鎖,隨即飛出了劍關。


    與此同時,昆侖山上,東方易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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