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霖沒坐多久。


    實在是玄冥這人太無趣了,又不會說話又不知道迴應,和他說些什麽就是嗯嗯哦哦。


    玄冥和她都住在縣令府,見她迴去,玄冥也肯定要跟著她迴去。他們就這麽一路無話迴到縣令府,顧琢光也迴來了,她見到他們後微微一笑,“你們這是去哪裏逛了?”


    說是對他們說,實則是問尹霖,尹霖也不和這些人客氣,她在別的事上的座右銘就是混吃等死,之前來昆侖山挑選弟子的中山長老還說她胸無大誌呢。她這人都想得很開,這縣令府把她自由搶走了,她肯定要在別的地方要迴來,吃頓飯嘛,幹嘛斤斤計較。


    玄冥就不這樣想了,他一瞬間消失,尹霖才意識到不對勁之處,‘啊’了一聲看向顧琢光,“他不在這裏吃嗎?”


    顧琢光搖搖頭,給她遞來了碗筷,“他們都不在這裏吃飯,尹姑娘也不在這裏吃嗎?”


    尹霖倒是對這些不在意,搖搖頭。


    吃過飯後,她又找了個借口迴到自己的廂房裏,躺在床上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情。


    她躺在那裏,縮了一天不能出來的小人符就在她身邊亂晃著,尹霖抓住了它,隻聽那邊傳來悶哼一聲,是白澤,他問道:“吃過飯了嗎,尹霖?”


    真是奇怪的問題,白澤問完就有些後悔了,但他們今日真的隻見過一次麵,他也想不到別的話題。尹霖倒是沒有多想,反而覺得這問話十分親切,畢竟在昆侖山上,沒人會閑著沒事問‘你今天吃飯了沒’,她的師父東方易更不用說了,平日裏也就問問她功課怎麽樣了,除了這個就沒有別的話了。


    尹霖點了點頭,這才後知後覺白澤看不見,她輕咳了兩聲,又不知為何有點緊張,“我吃過了,顧府這裏比較喜歡吃清淡的,和我的口味差不多,我吃得還挺多的。”


    白澤也比較喜歡吃清淡一點的菜,之前杜衡還吐槽過他們跟食草動物沒什麽區別,但又有時候覺得他們二人就像之前認識一樣,行為上都十分相似,更別說習性了。


    現在分開,尹霖反而有空去想這些事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澤白日的那句‘思念’,又好像不是,因為她從見白澤的第一麵潛意識就覺得自己可以信任他。


    “哦,”白澤悶悶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他說了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我的扇子壞了,明日還能找你嗎?它瞧著也是生病了。”


    這下尹霖真不知道說些什麽了。


    她有些啞然,又不舍得就這麽道晚安,正要找個話題繼續聊,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她的窗扉處映出了一個人影。


    那身影她看得並不清晰,隻能看出是個男的。


    燭火也在一刹那熄滅,房屋陷入了死寂中,尹霖下意識攥緊小人符,令那邊的白澤也反應過來,低聲問:“尹霖?”


    “我今夜沒吃飽,要去廚房裏再找點,晚點再聊吧。”尹霖說。


    她說完後按了一下小人符的頭,很快,白澤聽不到那邊的聲音了,他有些著急,從書案處站了起來,而一刹那雷聲轟鳴,閃電就在雲朵後出現,亮光恍若打在了他的眼睛中。


    尹霖有危險了,白澤隻有這個想法。


    然他此刻,麵前也多出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那位山海閣弟子,正站在雨中,見白澤看了過來,她周身的氣息才散開,慢慢從腰間拔出匕首,如果白澤沒有猜錯,那正是山海閣神器之一——應龍齒。


    應龍齒外表看著像匕首,但擁有它之後,可以改變天氣,這大概也是這裏忽然天氣大變的緣由。應龍住在大荒東北處一名叫兇犁土丘山上,它殺死了神人蚩尤和神人誇父,因而不能再迴天上,最後被處死之後其身化作了山,其牙則被山海閣收斂來做了應龍齒。應龍所在之處,就會招來風雨。


    白澤一瞬間明白了這山海閣弟子的身份,“晝染,原來是你。”


    山海閣有不少從小培養到大的刺客,這是他們現在的代理閣主做的決定,沒人知道閣主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山海閣的守護神去了哪裏,就連山海閣內部都不允許議論這些。


    晝染既然來到他這裏,其心也能窺探一二了。


    “這是那位代理閣主的命令?”他問。


    晝染不討厭白澤,正相反,那些年白澤在山海閣,她反而對這人有了些憐憫,看在那些過去的情分,她迴答了這個問題:“你不能活下來。”


    白澤明白了,確實是代理閣主吩咐的命令。


    但他現在心情也很不好,尹霖出了事情,他必須早點前去,隻沉下麵容道:“我也必須得活下來,抱歉了。”


    頃刻之間,白澤將小人符塞進了自己的衣袖中,而符咒從他的口袋中全部飛了出來,附身在他的周圍,那都是高階符咒[三昧真火],晝染暗了暗眼睛,抬手拿起了應龍齒,朝白澤刺了過去。


    她對準了白澤的心髒,周身速度如雷電一般,而白澤的符咒更是猛的起了效果,將他周圍環繞。隻聽‘砰’的一聲,房屋因二人打鬥之間變為了廢墟,白澤後退了兩步,晝染也因為突然刺來的木梁跳到了一邊,反手揮了一下應龍齒,甩掉上麵的血。


    白澤深知尹霖不在身邊他根本打不過,而晝染的應龍齒也刺傷了他的胳膊,雖不深,但應龍齒本就有毒,現在已經在麻痹他的四肢了。


    二人打鬥聲響引得這個房屋中另外住著的兩人跑了出來。


    杜衡沒想到白澤傷得這麽深,連忙跑到白澤身邊,而雲從下意識看了眼那山海閣弟子,衝到兩人中間,企圖說服道:“晝道友,這是做甚啊?”


    她自己也不擅長打鬥,他們間最擅長近戰的尹霖現下都不見了蹤影,他們這三個老弱病殘這下怎麽打啊!雲從思緒混亂,隻能笑著道:“其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怎麽說打就打了,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


    晝染不為所動,而白澤咬牙封住了自己的穴脈,他雖表麵不動,但心中已經在默念著符咒,被他壓在口袋中的高階符咒[星辰幻影]逐漸亮了起來——這是他很早就給三人畫好的符咒,每次打鬥之後尹霖都要休憩好一會兒,他也不能就這樣無止境地依靠尹霖的靈力,而杜衡更別說了,本就是個普通人。若他們三人還遇到了危險,打不過也得跑。


    那個時候白澤畫好了三張,沒想到現在遇上了,他用的依舊是三人符咒,但三人中卻沒有尹霖了。


    他悶悶吐了口血,又把杜衡嚇到了,扶住他,“你——你撐著點,我幫你把傷口包紮起來。”


    白澤卻是搖頭,“不……再等等,你聽我說……”


    雲從並不知道身後二人在謀劃什麽,她依舊在和晝染講道理,“咱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就說……我身後這人把誰得罪了,你能跑來不管昆侖山的麵子殺他?”


    “我們閣主有令。”晝染道。


    這下雲從說不出話來了,山海閣閣主,那確實是有資本得罪昆侖山的,她哪知道這平平無奇的小算命先生能得罪山海閣閣主啊!


    雲從一時直冒冷汗,而晝染更是快步跳到她的身後,這縷氣息連雲從都沒反應過來,她瞪大眼睛,也顧不上別的了,隻能從儲物袋中掏出山海圖騰扔在空中。


    金光一刹那乍現,將晝染逼退,那是山海圖騰中神祇的氣息,她沒辦法靠近,也因為這千年積攢的煞氣傷了眼睛,一時睜不開眼。


    雲從也不想這樣,但這是他們的最後招數了,她正要道歉,隻見晝染抬起了手上的應龍齒,而雷聲更加猛烈,應龍靈體在雲中忽隱忽現,將路上本來因突然下雨逃竄的甘州百姓都吸引看了過去。


    他們都不約而同停了下來,詫異地看著天空中飛舞的應龍,“龍……龍……神人……”


    晝染這是把應龍召喚出來了!


    雲從沒想到自己手上有神人,晝染手上也有神人,這是怎麽了啊?!她也不是寫話本啊,人類帝都哪來的這麽多神人啊!


    感受到應龍的氣息,山海圖騰也愣了一瞬,雲從心想這一戰是真的無法避免了,正要咬破手指之際,白澤閃到她的身邊,而口袋中的三張[星辰幻影]一刹那出現在他們周遭,將三人都吸了進去,隻留下三張輕飄飄的符咒緩緩於空中掉落。


    晝染歪了歪頭,應龍看到獵物逃走,開始在雲間嘶吼。


    應龍齒若是召喚出應龍,那後麵她就沒辦法控製住了,晝染也知道這次任務失敗必然要在半路上被玄冥殺掉,於是抬手將應龍齒刺進自己的心髒,她的血漸漸從匕首滑下,而她也在一瞬間被奪去生命……滴答滴答,成為應龍複活的最好貢品。


    轟隆——


    雷聲沒有預兆就響了起來,令尹霖有些意外地看向天空。


    “怎麽了?尹姑娘?”引著她的人迴頭望去,那是江胤。


    尹霖搖搖頭,“這雷聲大得令人有些不適……感覺要發生什麽事情了。”


    但江胤卻不這麽認為,他笑了笑,“要入秋了,正是常年陰雨的時候了,這是甘州這裏常有的天氣,尹姑娘不必擔心。走吧,若是再不走,老師可能就要撐不住了。”


    尹霖收迴了視線,聽聞向江胤點頭,又跟著向前走去。


    另一邊,雲從已經快跑得崩潰了。


    這應龍幾乎是追著他們砍,她也想要像自己話本那樣寫地迴擊迴去,但實在是有心無力,更別說手上還拖著一個傷者了。杜衡也扛不起白澤,基本上還是白澤一人撐著自己走,他也撐不住這樣的傷口了,將手上僅剩的[三昧真火]都打向了應龍,疼痛得皺起眉。


    這[三昧真火]也起了作用,應龍再如何現在都不再是當初的神祇,它依舊是靈體,說來和山海怪沒什麽兩樣,確實害怕這樣的火焰。


    白澤本隻是試試,沒想到[三昧真火]真的起了作用,迴頭看向雲從,“它也是山海怪,你的山海圖騰能起作用!快!”


    他說這話,雲從是真的有心無力了,心中隱隱起了點絕望,有些崩潰道:“山海圖騰在我手上,但我封印不了山海怪啊!它和圖紙沒什麽兩樣,我能做的隻有召喚‘思女’,其他的我真的無可奈何啊!”


    她本來也以為東方易給她山海圖騰是因為她能封印山海怪,但拿到手裏了她才發現她的血脈頂多能召喚出來思女,其他的是真的做不了,更別說封印了,她研究了半天山海圖騰,甚至中途和思女對了話,連思女都不清楚怎麽封印,她哪裏知道啊!


    雲從一時悲傷望天,白澤也因為這話都不知道接下來怎麽做了,還是應龍咆哮讓三人反應過來,他隻能先拉著杜衡,對雲從比個眼色,“隻要讓他不清楚我們的位置就追不過來了,分路行動,我們去藥館,你去縣令府找尹霖,她現在有危險!”


    尹霖有危險?!


    但雲從沒時間去問這些了,她轉身奔向縣令府,一路衝進百姓搭建的木屋中,而白澤抓著杜衡跳進了藥館。


    應龍從疼痛中蘇醒過來,發現自己的獵物消失,又怒火攻心,氣憤地嘶吼許久,衝上了烏雲,而雷電交加,恐怕是一場暴雨。


    這暴雨來得猝不及防,看見了應龍的甘州百姓都認為這是神的懲罰,他們不約大喊,紛紛在街頭衝竄著,一時吵鬧無比。然雷電劈天蓋地衝來,應龍根本不在意這裏的百姓,在烏雲中穿梭宣泄自己被封印千百年的痛苦。


    藥館裏隻有幾個小廝,看著年紀都不怎麽大,因為這場暴雨被嚇得束手無措,迴頭看去,雷電閃光中站了兩個人,一人身上已布滿了血跡,正悶悶咳嗽著。


    他們趕忙跑過來,“天呐,怎麽傷得這麽重啊!”


    白澤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杜衡攙扶他坐到了一張病榻上,向他們問了幾樣藥材,聽到還有餘量後才放心,“這些都要熬製成湯,必須是熱的,盡快!!”


    杜衡說這話的時候不像平常模樣了,這次他說話急促,自然而然就吩咐了下去,幾個小廝都不敢置疑,又跑去找藥材。


    他做完這事之後迴頭看向白澤,白澤已經被疼得麵色蒼白了,而他傷口依舊在汩汩流著血,那些血卻不是紅色的,而是深黑的……這一看就中毒很深了。他著急,但也不敢輕易動手,卻見白澤動了動手指,目光鎮靜地看著他,“不用治,也不用給我湯藥,應龍的毒,一般藥材是解不了的。”


    杜衡有些著急,他自然不可能聽信白澤的話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做,你就真的死了!”


    白澤卻笑了,笑的時候扯到了自己的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得來了杜衡的一句“活該”。


    “我不會死的,”白澤說,“其實治理應龍的毒很簡單,就看你敢不敢了。”


    杜衡擦了擦麵上的汙水,低聲認真問道:“怎麽做?”


    很簡單,真的很簡單。


    “剜去我左肩處中毒的所有骨頭,”白澤在杜衡震驚的目光中慢慢道,“你看,是不是很簡單?”


    轟隆——轟隆——


    又打雷了。


    1應龍:大荒東北隅中,有山名曰兇犁土丘。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誇父,不得複上,故下數旱。旱而為應龍之狀,乃得大雨。


    原文翻譯:應龍就住在這座山的最南端,因殺了神人蚩尤和神人誇父,不能再迴到天上,天上因沒了興雲布雨的應龍而使下界常常鬧旱災。下界的人們一遇天旱就裝扮成應龍的樣子求雨,就得到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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