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太陽初升,街上人頭攢動,各式各樣的早飯鋪鱗次櫛比,令人目不暇接。街上百姓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在吵鬧聲中,時不時會有幾個私塾弟子抓著包奔跑其間,一時沸沸揚揚。


    三人確認了目前情況後,就蹲在醫館前麵的茶鋪吃著早飯。


    尹霖吃完了,站起身安撫了自己一會兒,頂著雲從幸災樂禍的目光進了醫館。


    果不其然,她一進去,這裏本來做工的小廝一個個停下動作,看到她後連連打招唿,“姑爺,你來了,小姐還在裏麵呢,今日有些忙,你是過來給小姐幫忙的嗎?”


    饒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但驀地聽到姑爺這稱唿,尹霖還是心梗了一瞬,在他們期冀的眼神中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對,我們小別勝新歡嘛……”


    這話肯定不是這麽說的,但她這麽說,這些小廝非常感動,還有一人已經捂麵擦眼淚了,令尹霖又有些不好意思,趕忙轉移話題,“顧小姐呢?我去看看有什麽能幫幫她。”


    小廝忙說:“小姐就在內屋,昨日幾個獵戶上山打獵被野獸追病的病傷的傷,小姐還在幫他們上藥呢。”


    尹霖一邊聽著一邊走到內屋,她掀起了一個布簾,刺鼻的中藥味撲麵而來,她微微皺起眉,隻一眼就將裏麵窺探得一幹二淨——那裏麵隻有幾個床榻,最右側是一排草藥櫃,桌邊正有幾個小童燒著藥。


    她簡單掃了一眼,聞不出是什麽味道,專業的事情得讓專業人來做,要是杜衡在這裏就好了。


    隻感慨一下,尹霖掀簾而入,見到了一位獵戶邊上坐著的顧琢光,她也有些驚訝,沒想到尹霖會來這麽早,笑著同她打了聲招唿,“沒想到你今日起這麽早,我還想著過一會兒迴去看看你。”


    這話讓尹霖身邊的小廝又十分感動,念叨著要祝他們百年好合。


    尹霖聽得忐忑不安,腦海裏又想起了白澤,雖她不知這個時候為何突然想起了他,但總的來說,想到昨夜他幹巴巴的那聲‘哦’後,她也沒這麽緊張了。


    “我就是琢磨著自己混吃混喝不好,想著你要是很忙,我來幫個忙,”尹霖道,“看來今日確實很忙。”


    顧琢光點頭,“正好初秋,一般這個時候百姓們都要上山打獵了,山上危險,會出不少意外,所以這個時候藥館很忙,我也不常有機會迴去陪你了,你多擔待。”


    這話說得……多讓人不好意思,尹霖有些訕訕地撓撓臉。


    小廝又是被感動了一下,想著尹霖這個準新郎官肯定要說一句‘沒什麽,我多來陪你就行’,於是期待地看過去,卻遲遲等不到迴應,這位‘姑爺’隻是淡淡點了點頭,‘哦’了聲,“好。”


    “……”小廝。


    感受到背後陰冷的目光,尹霖下意識摸了摸後脖頸,看了過去,那位小廝就在她身後站著,整個人蔓延一種詭異的低氣壓,眼睛中布滿著殺氣。


    尹霖十分茫然,得到了小廝冷冷的一哼。


    她有些莫名,又轉了過來,同顧琢光道:“那我去後麵幫你找些藥草?”


    這話她不是隨便說的,來的路上尹霖就看到後院幾個小廝忙來忙去的,他們需要將前段時日送來的藥草分開放到藥櫃中,這事尹霖熟,之前在昆侖山,她就喜歡幹這些事情逃功課。


    這也不需要多少知識,隻需要體力就好了,因而顧琢光點頭道:“好,麻煩你了。”


    尹霖聽聞動身。


    為保險起見,她還放了一個小人符在這裏,轉身去了庫房。


    那裏也有不少小廝正在抗草藥,見她來又是張口,尹霖已經預料到他們要喊什麽了,立刻揮手:“先別喊了,我就是來看看能不能幫幫忙,你們繼續忙你們的。”


    這姑爺一連串喊出來,天都要震一下吧。


    一聽尹霖這麽說,幾個小廝又扛著草藥繼續了做工,尹霖在四周看了看,發現沒什麽問題後,又向裝著草藥的裏屋走去,但這裏都是草藥味,她也感覺不出別的東西。


    ……好像沒什麽問題啊,尹霖心想。


    但顧文濟不在縣令府也不在這裏,他能去哪裏呢?要不要讓小人符找一找?但這裏要是有邪神在,不會打草驚蛇嗎?她有些頭疼,掐著時間還是走了出去。


    這一來一迴沒有多少時間,顧琢光瞧著她一口氣拎出來兩袋微微怔然,“你還好嗎?尹霖?”


    尹霖有符咒幫忙,這些重量和一個饅頭沒什麽區別,她在別人怔然的目光中將那兩袋藥材擺好,揮手道:“我沒事,你們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小廝們一聽也不好意思上前了,直誇了一句‘姑爺威武’。


    尹霖已經無力去阻止這種稱唿被喊出來了,隻笑著讓他們繼續幹自己的事情,擦了擦手準備去庫房的時候,一人從外麵探出頭來,朝顧琢光道:“小姐,外頭來了個病人。”


    顧琢光已經對這種事情已習以為常,正要站起身的時候,那人又為難地看向尹霖,“但是他不找小姐,他找姑爺,說是這病隻能姑爺治。”


    這話不止顧琢光有些驚訝,尹霖都納悶了,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議道:“找我?”


    那人點點頭,向她描述,“是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男人,應該正是立冠的年紀,看著有些虛弱,我瞧他肯定是生了大病要找小姐,他非說要找姑爺,這男女授受不親,姑爺也與小姐定了親,是不是不太好啊?”


    尹霖發現了,這些小廝口頭喊她是姑爺姑爺的,實則是把她當成顧琢光的未婚妻子了。


    她一時不免沉默,顧琢光捂著嘴巴忍不住笑了笑。


    這人還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對尹霖來說有多震撼,依舊擔憂道:“姑爺,小的瞧這人腦子不好,還是不去了吧?”


    尹霖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她估摸著這小廝的‘腦子不好’也被那家夥聽到了,也有些好笑,“人都到藥館了,我們肯定要去,正好讓你瞧瞧你姑爺的本事。”


    她想通了,打不過就加入吧。


    外頭人滿為患,但尹霖一眼就瞧到了自己的病人——白澤正靠著一個柱子,斜坐在一竹椅上,見她來猛地站起,見她後麵還跟著那個罵他腦子不好的小廝又懶懶坐下。


    尹霖坐在他麵前桌子的另一側,假模假樣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個毛筆,恍若真是來看病的,直問:“什麽病?”


    白澤冷哼一聲。


    小廝一聽不樂意了,趕忙同尹霖小聲道:“姑爺,小的就說了,這人腦子不好,你說是不是?咱還是不治了吧?”


    白澤一聽更氣了,坐直了身體,“你說誰腦子不好呢?”


    他這話沒讓小廝害怕,反而讓他流露出了‘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說這人腦子不好’的眼神,氣得白澤牙癢癢。


    尹霖終是沒忍住笑出聲來,兩人看過來,她又故作鎮靜地咳了兩聲,說道:“好了好了,你為何而來?”


    “為尹霖而來。”白澤驀地說。


    尹霖愣了一下,毛筆上的墨就這樣點在了寫病單的竹簡上……她本來想問白澤為什麽病狀而來,也以為白澤會隨便說個病掩蓋過去,但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答案。


    白澤也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慌亂地挪開眼,手指動了動,攥住一點衣袖,恍若這樣就能緩解心中的緊張。畢竟如今,他也不過是一個才剛剛立冠的少年人,要真正兒八經說,從他失憶到如今,他還是第一次說出這麽親昵又模棱兩可的話。


    小廝也在短暫發怔中醒過來,猛地一拍手,想著這不對啊,這人不是腦子不好,這人是真的精,膽敢在他們眼底下搶人,大膽,實在是大膽!


    他正要開口阻止,隻見一旁姑爺低聲道:“為我而來,為何為我而來?”


    白澤定定地看過去,他也沒注意到自己手腕處的山茶花圖案越發明顯,隻微微一頓開口道:“因思念而來。”


    思念,這是最好的話語了。


    不超過朋友,卻又帶著無窮盡的曖昧,仿佛隻是思念,又仿佛有別的意味,讓人止不住開始聯想。


    尹霖又忍不住縮了縮手指,緊緊握住手中的毛筆,直至一點墨蹭到自己手上,白澤下意識站起身,而她忙不迭將毛筆放在一側,拿起手帕擦了擦,又抬眼對上白澤的目光。


    小廝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推了白澤一把,令白澤踉蹌一下按著柱子站穩,小廝生氣道:“你這登徒子的!別靠這麽近!”


    尹霖本想隨手擦一下,沒想到手上的墨越來越深,她準備用靈力擦掉,又聽一旁小廝著急道:“姑爺,您同我來。這墨不能這麽擦的,得用小姐做的藥塗一下,您這麽擦手皮會掉的。”


    她本就心不在焉,一聽便點頭站了起來,跟著小廝準備進內屋之時,又迴頭望了望,白澤還站在那裏,他依舊看著她。這裏有許多人,也有不少人從她的身邊走過,但尹霖篤定,白澤隻是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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