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在看清那人的麵孔後開始冒起了冷汗。


    這個人——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認錯的人,現在就站在他的麵前,他們前不久還在為尹霖被那些人刁難爭吵,現在……所有的一切告訴他,這個店小二也是這樁事件發生的背後一員。


    所以,那掌櫃會變成這樣,也是因為她嗎?


    杜衡難以置信,而同時,他聽到那店小二將酒壺扔在地上,剛剛還在交談的兩人現在都沒了氣息,甚至還未閉目,麵目掙紮地倒在那裏。


    一、二、三……


    杜衡開始在心裏默數。


    每當緊張的時候,他都會默數,這樣他就能轉移一下注意力——他不能在這裏暴露他們,這個店小二恐怕一直在隱藏些秘密,尹霖還沒有迴來,他要是再被抓,那就真的拖後腿了。


    店小二似乎並未察覺出什麽,迴頭再度冷眼看向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又提起了一邊的籃子,再次彎下腰,那是日日幹活導致的模樣,和外麵的攤販沒什麽不同之處,他也正是用這張臉騙了許多人。


    杜衡聽到了腳步聲。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他再次在心中默念著,閉上了眼睛,此刻他的腿已經因為一直半蹲著的姿勢有了些許酸澀,但杜衡還是沒有出去,他不確信那個店小二有沒有發現他。


    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角落的門窗又一次被推開,和杜衡想的一樣,那人確實沒走,他再次迴這個窄小的房屋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片死寂,剛剛喝下毒酒的兩人也沒有醒來,他們的毒發得很快,暴露在外麵的皮膚也都變成了青紫色。


    店小二冷眼瞧了下他們,又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才離開了這裏。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腳步聲傳入了杜衡的耳朵裏,那人從船艙底下的通道走了。


    杜衡立刻撐著牆倒在地上,滿臉死後重生的慶幸,他大口喘著氣,腿部都因為長期蹲在那裏抽搐了起來。聽腳步聲,看來這個地方還有一個通向外麵的通道……杜衡一邊唿吸一邊思考著,當時掌櫃是突然變成了那樣的,他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那樣呢?這件事肯定隻有尹霖知道了,杜衡又一次站起身,向兩個已經倒在地上的人微微行了個佛家的往生禮,頭也不迴地跑了進去。


    這裏依舊全是水聲。


    但和下麵不同,這裏隻是因為船頂沒有修好所以會漏水,杜衡往上瞧了瞧,那些柏木之間並沒有穿插得很好,所以有幾處都能看到外麵的星星了。


    杜衡也看到了尹霖,她剛從船帆上下來,他一時激動,朝尹霖揮揮手,喊道:“尹霖!尹霖!”


    尹霖被小人拍了拍肩膀。


    她這裏看不到那個小洞,這裏是她的視線死角,但尹霖能感受到杜衡在的地方,將神智附在小人身上,閉目送它到了杜衡邊上。


    小人附上她的神識就能說話了,尹霖道:“杜衡,你沒事吧?”


    杜衡連忙搖頭,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下,尹霖越聽越詫異,杜衡詢問道:“這個店小二有給你吃什麽嗎?尹霖?”


    這幾天他雖住在那個客棧裏,但吃食都是習慣性自己做的,這樣他也才放心,但尹霖不一樣,杜衡常常能在客棧一樓看到她。


    尹霖搖頭道:“他給我吃的,並沒有下什麽毒,隻有一次掌櫃給我下了麻藥,但那點劑量對我沒什麽用。”


    她的身體幾乎要百毒不侵了,不過也隻能停於此,尹霖對醫術、毒術這方麵當真是一竅不通,她隻能聞出是什麽藥材,但她不知道這藥材能用來做什麽、該怎麽用。


    聽這麽說杜衡才放下心來,他正要說話之時,尹霖又側耳聽到了猛烈的風聲,她沒辦法控製小人了,下意識睜開眼拿出卿雲筆,再次飛到船帆之上。


    那兩個家夥的比鬥分出了勝負,崔家二公子把掌櫃活活咬死了,他還沒有飽,隻能瘋狂攻擊現在還在他眼前的尹霖。


    杜衡看得心慌,又想起了尹霖之前說的‘白澤’這人,抓著包和手裏已經喘氣的小人又往裏麵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這裏全是抄手長廊,他真不明白這崔家人建這麽多長廊做什麽!


    小人似乎意識到他要做什麽了,跑到他的耳朵邊上拉了拉他,指著之前尹霖找到白澤的地方,幫他導路。


    嘀嗒、嘀嗒、嘀嗒。


    水聲又一次傳來,杜衡看到了一扇木門,他推開,又因為麵前的一幕嚇得差點氣哽在喉嚨間。


    估計一整個船上的人都在這裏了,杜衡也數不清這裏到底有多少人,他們個個都麵色青黃,眼眶中隻有眼白,牙齒如猛虎利牙般尖銳,頭發亂糟糟的,又像被電擊過一樣。


    這些人都呆愣愣地站在他麵前,也幸好他們不動,不然杜衡都覺得自己現在也該投胎轉世進入下一戶人家了。


    小人也害怕地抱著他的頭發,杜衡小心翼翼地在這些人中穿過,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躡手躡腳地向前走著。


    又往前走一段,杜衡才看到一個籠子,那籠子很大,但被吊在半空中,裏麵隻有幾個人,他們都鬱鬱寡歡的,看著已經被關了很久了。


    小人一看就拉了下杜衡的臉,杜衡一瞬間反應過來了,這裏麵恐怕就關著尹霖說的‘白澤’,而她確實沒有說錯,隻要他看到,就知道哪個人是白澤了。


    那一襲單調麻衣也遮掩不住俊美容貌的‘算命先生’睜開了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下杜衡,他瞥了眼杜衡一旁的小人,知道了來意,衝他揮揮手,“你過來一點,小孩兒。”


    杜衡之前隻覺得尹霖是個很靠譜的修仙者,所以聽她說去找‘白澤’,他也自然以為這是個比較靠譜的修仙者,沒想到出口話語裏都是有氣無力的。


    他一時有些質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但尹霖那邊還要有人相助,杜衡快速跑過去,扯了扯關著白澤的鎖鏈,惹得他忍不住‘嘶——’了聲,微微晃手道:“不是這樣,這鎖你解不開,得讓尹霖過來。”


    尹霖。


    杜衡這才放下心來,將剛剛的事情說給他聽,語氣裏不免著急,“尹霖似乎又和那個怪物打起來了,她讓我過來找你,外頭那兩個人也被別人毒死了,這邊的人怎麽迴事啊?”


    他說話間語速混亂,但白澤聽懂了,他看了眼邊上一同他被關起來的人,這裏的人都因為杜衡的話愣住了,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之前他們聽白澤說‘會有人相救,隻是時機未到’時還有些不信,隻當這個在路邊就是坐一會兒都被抓進來的算命先生是為了讓他們還有點想活下去的希望隨便說的,現在沒想到是真的有人過來相救了,他們都有些意外。


    “尹霖在上麵?”白澤又問。


    杜衡點點頭,“對,她在和那個怪物打架呢。”


    “那可不是怪物,那就是你們找的崔二公子。”白澤微微歎息,示意小人過來,他也算是半個道士了,能看出尹霖在上麵留的靈力,他隻輕輕一扯,這小人就粘在他的手指上,變成了一把沒什麽修飾的劍。


    周圍人看得瞪大了眼睛。


    白澤不擅長用劍,他的武器也是把扇子,但現在他沒什麽力氣,都被餓了快四五日了,他這個散修實在沒什麽靈力能使用武器了,這也正是他一直被關在這裏的原因。


    “你過去一些。”他向杜衡又揮揮手。


    杜衡連連跑到邊上一些,他這個角度又能看到那些一直站在他身後翻白著眼睛的‘人’了,他又閉了閉眼,實在有些接受不能。


    白澤提劍指向一直拴著他們的鐵鏈,猛地舉手斬下。


    隻嗡嗡一聲,整條船都晃了起來,連帶著上麵還在打鬥的二人都有些沒站穩,尹霖抓著一個撐著船帆的柱子,掐了下手,發現裏麵沒出事情後才鬆了口氣。


    船內,籠子沒有了鐵鏈拉扯,快速砸了下來,但好在並不高,裏麵的人都沒有什麽傷亡。


    劍又變迴了小人,蹭在白澤的脖頸邊上,白澤則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符咒,遞給了小人,指向上方的尹霖,彈了下它的腦袋,“去吧,她在等你。”


    小人朝他點點頭,一眨眼就消失了。


    做完這一切,白澤才虛虛歎口氣,他實在是在這裏待太久了,身體都仿佛僵化了許多,隻動一下都有些疲憊。


    杜衡把籠子口打開,裏麵的人正要出來之時,瞪大眼睛看著杜衡身後,由於害怕跌坐在了地上,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指著他身後,顫顫巍巍道:“少、少年,你、你的後麵……”


    “怎……”杜衡下意識迴頭看過去,因為麵前的一幕握緊了鐵鎖。


    他的身後,剛剛那些還安安靜靜站著的‘怪物’們,正扭曲著身體,他們有的連脖子都掉在了地上,四肢卻古怪得翹起,杜衡這才發現,他們裸露在外的不是皮膚,而是已經風幹的血管。


    “他們醒了……”白澤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有人在叫醒他們,我們被發現了,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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