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從屋頂下來時,崔翊君已經起身梳洗好了,也沒多說什麽便利索的過來幫我打點上下,她麻利的樣子讓我頗不習慣。一番忙碌之後,還給我端上了一杯熱騰騰的茶。我瞧著崔翊君忙碌的背影,我自己都很詫異我那簡陋的屋裏真的有這麽多活需要做麽?


    我瞧了半晌實在有些忍不住喝止了她,她才停下手腳安靜的站在一邊。我倒不是覺得她有意在獻殷勤裝勤快,我隻是看她時不時的背著我彎腰,大清早的著實有些火大。我端起茶杯,愁眉苦臉的啜了一口,突然有些想念夏煙。她年紀小,還老給我泡菊花茶,我當時至少不用擔心自己太過難熬。


    白日裏陸續又來了幾個江湖人上門討教,都讓崔翊君打發了。我頗覺無聊,甚至還在院子裏的躺椅上小憩了一會兒。隻是到了傍晚,家裏突然來了一個熟臉。一個麵如冠玉的英俊少年,一臉端肅的向我行禮道:“明州楊平章,請先生指教。”


    我恍然道:“你就是前些天跟著文烽兄過來幫忙的……”


    楊平章點頭道:“上次聽說先生殺退了天門派掌門,當時便有些技癢,故此今日特來向先生討教。”


    我想起那天這少年似乎對我很有興趣,瞧著又像是那個大家族的子弟,我突然心中一動,笑道:“好說好說,隻是這些時日李某身上不是很爽利,今天不便陪公子過招,還請公子過些時日再來。若是公子實在技癢,就讓我這個新收的丫鬟陪公子切磋切磋好了。”


    楊平章本來就是臉沉沉的,一聽這話頓時眉頭一皺:“先生這是什麽意思……啊?”他終於看到了持劍走過來的崔翊君,突然便嚇了一大跳,道:“崔家姐姐,怎麽是你?”


    崔翊君道:“是我便如何?楊公子,你還要不要比?”


    楊平章變得極為驚惶,不停的擺手道:“不不不……”


    崔翊君眉眼一挑,道:“不什麽?覺得我一個丫鬟,不配和楊公子比武?”


    楊平章嚇了一大跳,急忙道:“不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姐姐真是折煞我了,是我不敢和姐姐動手……”


    崔翊君哼了一聲,道:“那你還在這裏做什麽?想留下來吃飯是嗎?”


    楊平章一聽這話拔腿就要走,隻是剛走出去兩步,又迴頭小心翼翼的問道:“崔姐姐,你當真是李先生的丫鬟?我記得你不是……”


    崔翊君打斷他道:“我已經被賜給我家老爺做丫鬟了,你若嫌我身份低微,以後就離我遠點。”


    楊平章大驚失色:“怎麽會……”


    崔翊君喝道:“還不走是吧,來來來,好多年沒跟你切磋過了,我看看你長進了沒有……”


    楊平章再也不敢說話,連忙抱頭鼠竄。


    我斜睨了崔翊君一眼,道:“你認得他?”


    崔翊君道:“明州楊家先祖曾是崔家的部曲,跟著崔家立過功。楊家人向來對崔家人都要敬上數分。這楊平章年幼時曾跟著長輩來過崔家送禮,那時他皮得很,被我教訓過幾次之後才老實了……”


    我笑道:“原來君姑娘從小便這麽大的虎威……如今天天在我麵前裝貓咪,還真是挺好笑的,哈哈。”


    她若無其事道:“還請先生叫我……”


    我頭疼,喝道:“打住!小君君你也忒無趣……”


    她突然愣住了。我道:“你的貴主子,對你怎麽樣?我實在是不明白,她怎麽舍得把你這麽能幹的姑娘輕易送人?”


    她迴過神來,道:“主上待我如自家人一般,隻可惜這麽多年的緣分,就到這裏了……”


    我笑道:“若你還有意再續前緣,我可以把你送迴你主上哪裏去。”


    她搖頭道:“這都是命。先生不必再說了。”


    我討了個沒趣,腹誹道這般強送,到底是誰的命?我又道:“你既然離了你主上,你們崔家也不再管你麽?”


    她看了我一眼,道:“先生方才,是故意說給楊平章聽的吧?其實崔家讓我去宮裏的時候,我就已經是棄子了。就算真的有人拿我去崔家說道,崔家也不會認罷。多半會說,崔家這一輩的十三小姐,早就死了。”


    她說這些的時候依舊淡定平常,仿佛說的不是她自己一般。我歎了口氣,道:“這麽說來……我若想拿你去找崔家訛點銀子,是肯定沒戲咯?”


    崔翊君:“……”


    我一拍大腿,道:“這下家裏平白多了一張口,我得好好合計合計,以後這日子該怎麽過……”


    崔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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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數日,那天跟著盧文烽前來的另外兩個,高淩光和徐萬年都先後來到家裏挑戰,均一一被崔翊君打退。我安心修養迴複功力,看著崔翊君幫我料理一切,擋完刀兵還幫我管帶兩個孩子。隻是她基本隻教孩子們槍術,卻從不教他們劍術。


    我曾問起此事,她說她的重劍劍法是外門功夫,並不適宜孩子們練習。我吃了一驚,原來她真的是天生神力,人卻看上去豐纖有度,並不顯肌肉。我一度懷疑她其實是暗運內功,她卻讓我親自動手點穴,暫時封閉了她的氣海。她依舊可以提起她的重劍運轉如飛,刷的一劍劈斷了院子裏的一杆鐵槍。


    我摩挲著鐵槍並不光滑平整的斷口,心中久久不能平靜,這竟然是被她的重劍砸斷的而不是切斷的。直到晚上,我仍舊覺得心有餘悸,這尼瑪家裏來的分明是一位金剛芭比。我瞧著她那來給我更衣的芊芊玉臂,總擔心她下一步就能隨手把我全身長於十公分的部位全部給拆了折了。這下總算是欲火全消,每天晚上老老實實的去蹲房頂,倒是不用再糾結上不上火,啊不對,是下不下火的問題了。


    我也曾派了萬老頭去將軍府探望鄭初晴和夏煙,萬老頭依舊沒有見到盧小姐,但盧家給鄭初晴請了樊陽城的名醫來調理身體,連帶夏煙也被養的不錯,說是再過些日子就迴來了。


    陌上芳菲那邊胡伯已經大好,崔媽媽也已經迴到家裏,她一迴來就給我請罪,說是不該丟下主家在外那麽長時間。我問她若以後還有這樣的情況,她是否還會如此?她麵帶猶豫掙紮,我卻一笑了之,隻說道咱們不可能和陌上芳菲當一輩子鄰居,我也算不上她的正主,她還得自己再想清楚才是。崔媽媽默然無語。我歎了口氣,又問崔媽媽關於崔翊君的事,問她們是否相熟。


    崔媽媽道:“君小姐雖是長房嫡女,但打小默默無聞並不惹人注目,老婆子和她不是一個房頭,也就遠遠見過一眼。至於她被選進宮一事在族裏看來並不罕見。崔家世代為將,向來重武,族中的也極少有弱不禁風的女子,再加上相骨之術,很多貴人尤其是宮裏的貴人都很喜歡請崔家未嫁的姑娘入宮做個伴兒。其他武林世家也一樣會讓武功和容姿都比較好的姑娘進宮,隻不過崔家家風甚嚴,極少有驕縱任性不知輕重的,故而最受宮中貴人青睞。”


    我想想也有道理,世家姑娘武功再高,也不適合在江湖上行走。女性萬一失手翻車,若隻丟了性命反倒是最省心的事了。就像我當初嚇唬鄭初晴的時候,說先x後殺然後把她扒光了丟大街上,把她都嚇懵了。我迴想起當時的情形,不由莞爾。我笑著問崔媽媽,崔翊君這樣放低姿態也要賴在我身邊,是否值得信任?


    崔媽媽卻肅容道:“崔家女子,一旦認主,從無背主之人,就算與家族相衝,也是以主為先。這是崔家無數代人傳承下來的立族之本。先生或許不知道,但這一點卻是在世家圈子裏人盡皆知的,無人相疑。先生盡可信任君小姐,老婆子願意以性命擔保。”


    我吃了一驚,心頭微鬆,但還是有些疑問:“問題是,君姑娘如今口口聲聲說我的通房,這……算認主了麽?”


    崔媽媽道:“通房一事,確實匪夷所思。老婆子在崔家這麽多年,也從來沒聽說過長房嫡女有給人做妾的,更別說是通房了。哪怕是入宮侍奉帝王的崔氏女子,位份也沒有太低的……”崔媽媽突然陷入了沉默,我也有些無語。過了半晌,崔媽媽壓低了嗓子道:“不如先生試試要了君小姐?先生尚未娶妻,若是有人想塞人給先生,送丫鬟其實是最合適的,阻力也小得多。”


    我若有所悟,如果說送崔翊君說給我當妻子,我自然是不肯的,娶嫁也不是小事。若說是送妾,我沒娶妻,先有妾不是不行,但總歸可以當一個拒絕的托詞。丫鬟就簡單多了,送便送了,收便收了,想通就通了,大家都沒有壓力。隻是我想想今天看到的那半截斷槍,仿佛在明明白白的警告我:“看,這就是亂射的下場!”


    我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小聲嘀咕道:“算了算了……我沒要她,這也看得出來麽……”


    崔媽媽沒聽清,問我說了什麽。我強笑道:“我最近火氣有些旺,媽媽還是給我調一副下火的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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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我已經內功盡複,但仍舊每夜乖乖的在房頂枯坐。自從崔翊君來了以後,每日日間鳳凰和文煉都被她操練的很狠,大半夜的我便不忍再抱鳳凰出來練功。陪著我的,就隻有青雲會的兩把劍。


    我這些天其實一直在迴想前些時日的夜襲,其實還有挺多問題沒想清楚。比如到底黑衣人和方進是什麽人派來的?和之前的白日傀儡還有諸多高手上門消耗,到底有沒有關係。我那天夜裏並沒有察覺到傀儡術的氣息,那江湖上到底是誰要殺我?盧二有沒有參與到這些事裏?還有那三槍……還有更前麵的一些事情,哪一些是相互有聯係的?。


    我既已經傷愈,天門派的估計也差不多要好了。如今雙方梁子不小,但我估計明著是不會再來了。天門掌門已經敗在我的手下,而且他還打傷了鄭初晴,鄭家和盧家都搞不好要找他的麻煩。再過些天鄭初晴也該迴來了,到時候家裏幫手就更多了。隻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也不知道天門派現在到底在哪裏?柳捕頭的他的人都不見了,盧小姐也不知道為何聯係不上,還是等鄭初晴迴來再問問她好了。我心裏盤算著應對天門派的對策,突然間便想到了一個人。


    這天午後,兩個孩子都迴房午休去了,我一個人在自己房裏小憩。忽然隱約聽到正門外有些亂糟糟的,不過一會兒便見楊媽媽前來迴報道:“陌上芳菲江小姐和憐影小姐又送了禮過來,盧家文灼公子也在。”


    我吃了一驚,前些日子我一直想找江浸月道謝,誰知道一直不見她的人,晚上也不在。憐影也差不多,自從那夜屋頂獻吻之後也是不見蹤跡。我讓崔媽媽去問還在養病的胡伯,胡伯說江浸月和憐影應該是跟著班主在城南大本營排練去了,以前這種事也常有。我其實有些疑惑為什麽胡伯病養好了也沒有跟著去,難道他不怕又有肇郡三虎這樣的變故?


    我趕緊整了整衣袖,突然覺得有些奇怪,問楊媽媽道:“崔姑娘哪裏去了?”


    楊媽媽道:“崔姑娘正在外麵陪著江小姐,江小姐專門點了她的名字,說是有一部分東西是給她的。”


    我心中一動,趕緊出門去了前院。前院不算窄小,但被各種箱子堵得水泄不通,萬老頭正在張羅著挑夫們運送擺放。門外還有數輛大車,有人還在不停的從車上搬東西下來,個個都是沉甸甸的,瞧得我頭皮發麻。


    江浸月和盧文灼正在車前一起和崔翊君說著什麽,崔翊君臉上的表情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難過?憐影百無聊賴的站在一邊,看到我出來了眼睛一亮,笑盈盈的快步走到我麵前,規規矩矩的福了一禮,嬌滴滴的叫道:“先生!”


    這聲音聽得我有些牙酸,含糖量起碼是三個加號。我有些哭笑不得,道:“總算是知道要行禮了,但是你能不能別這麽叫我?”我瞧著她若無其事的,似乎還想上前一把又來攙我的胳膊。我趕緊上前數步,朝著江浸月和盧文灼拱手見禮。雙方禮畢後,我請他們進屋奉茶。盧文灼卻笑道:“盧某就是奉命來送禮的,如今禮已經送到,盧某還趕著迴去複命,這次就不叨擾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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