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哄鳳凰午睡睡下不久,自己也迴到房中小憩。不一會兒忽聽得外麵腳步密集,另有金鐵摩擦之聲,似有大隊人馬前來。又過了一會兒,大隊人馬忽然又撤走了。正不知何故,卻突然聽到夏煙在門外低聲喚我起身:“先生,大人攜小公子來了。”


    我暗忖排場可真夠大的,趕忙起身開門。到得堂屋上,見盧將軍帶著一個穿著精致的小孩子正站在堂上。盧將軍見我到來,客套幾句之後就直接叫那孩子給我行了禮。那小公子大名叫盧文煉,一張圓臉,唇紅齒白、眼大有神,頗有幾分可愛。但他卻一直板著臉聽我盧大人敘話,我一時也瞧不著這孩子是個什麽性子。盧將軍似還有要事,聊了一會兒就要起身,臨走前卻突然問了我一句:“天門派的武功是不是真的有致命缺陷?”我笑著點頭稱是。盧將軍撫掌大笑。


    送走將軍後,我自帶盧文煉去房中敘話。我坐著細細的打量這個孩子,這孩子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任我打量。盧將軍並沒有告訴我,應該具體教他什麽,也不知道他是看在我師父的份上讓我教文呢,還是看在我身手的份上讓我教武。我一時也不知怎麽開口,隻得先問他讀過哪些書。盧文煉聽了之後笑出了聲,那小小的臉蛋上露出了屌屌的表情,道:“我盧家是武林世家,先生問我讀書,豈不可笑?”


    我心下了然,笑道:“我本就是一書生,不教你讀書,還能教你什麽?”


    盧文煉嗤笑了一聲,道:“我就知道我爹又在哄騙我讀書,我也壓根不想來這裏!我看你也不像會功夫的樣子。”說完轉身就想走。


    我道聲且慢讓他止步,又想了想,道:“你很喜歡習武?我答應過你父親,可以教你。這樣吧,你隻要通過我一個測試,我就不管你讀書,專心教你武功。”


    盧文煉一臉不信,但也激起幾分好奇,便道:“如何測試?可先說好了,測試必須與書無關!”


    我嘿嘿一笑:“你想習武,測試當然是比武。很簡單,你隻要打贏你“師叔”,我就算你通過。


    盧文煉一臉驚愕:“師叔?”


    我提聲喊道:“丫頭,過來一下!”立即便聽到隔壁脆生生的迴應。片刻後就見小丫頭蹭蹭蹭的跑了進來,她掃了一眼盧文煉,便蹦蹦跳跳的衝上來抱住了我的胳膊。我叫她附耳過來,悄聲的吩咐了幾句,小丫頭聽了笑的眼睛都是彎彎的。


    我再看盧文煉,這孩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愣愣的一直盯著鳳凰看。我咳了一聲,他才迴過神來,問我道:“這是哪裏來的妹妹,是先生的女兒嗎。”


    小鳳凰擺起架勢,眼睛一瞪道:“胡說八道!妹妹是你叫的嗎,沒大沒小,叫我師叔!”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幾句話是我剛才附耳教她說的,我自己聽了也忍俊不禁。盧文煉這下徹底蒙圈了,張著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輕敲了一下桌子,道:“盧文煉,這是我師妹鳳凰,比你還小兩歲,你隻要打得過她,我就教你習武不管你讀書,你要是打不過呢,就得乖乖跟我讀書。怎麽樣?”


    盧文煉還未應聲,小鳳凰卻有些等不及了,急吼吼的就要上前動手。我一把拉住了她,道:“比武切磋先要行禮。你是長輩要等晚輩先給你行禮。”


    盧文煉聽了小臉憋得通紅,一時也不知道要不要行禮。我又道:“罷了罷了,先打,打完了你自然會乖乖的行禮。”


    小鳳凰嘻嘻一笑,二話不說,掄著小拳頭就衝了上去。倆小孩子打架,沒什麽章法,胡鬧玩罷了。我隻教過鳳凰內功,招式什麽的,我自己懂的也不多,所以也沒教她。盧文煉則顯然武功底子不錯,但明顯有退讓之心,基本隻招架沒還手。鳳凰一通胡打,在我看來就跟小貓撓似得。我笑嘻嘻的看著孩子們玩耍,不料突然二人突然碰巧對上一掌,鳳凰不動,盧文煉卻被擊退了好幾步,一路後退撞上了房門。


    我叫住鳳凰,自己趕忙上前,問道:“可有受傷?”盧文煉似乎也有些驚呆了,隻搖了搖頭。我又問道:“你武功底子比鳳凰好,為什麽不還手?”


    盧文煉訥訥道:“我怕打傷了妹妹……”卻聽得鳳凰在一旁嗤笑,道:“不知羞,你根本打不過我!還有,誰是你妹妹,快叫師叔!”


    小孩子臉皮薄,我怕鳳凰把盧文煉給臊毛了,就打發了她先下去。我問盧文煉:“你武功底子不錯,是你父親教的吧?”


    盧文煉搖搖頭道:“爹爹公事繁忙,來找我娘都不太多,哪有功夫教我,是爹爹叫族兄文煥哥哥教我的,可是他也很忙。”


    我點了點頭,又問:“你為什麽不願意讀書?


    盧文煉道:“讀書好無聊啊,我娘天天勸我讀書,煩死了。練武好玩多了,可爹爹和族兄又很少有空教我。”


    我心下了然,道:“鳳凰年紀還小,我隻教過她內功,剛才最後那一掌,你可服氣?”


    盧文煉點了點頭,道:“我就感覺一股很大的力量從妹妹……呃,從她手中衝出,莫非這就是的內功?”


    我剛點頭稱是,隻見盧文煉雙眼放光,立即就朝我拜倒行禮,道:“求先生教我!”


    我笑道:“可以,但須先學文,再學武。”


    盧文煉不解:“先生,我又不考狀元,識得幾個字也就罷了,何必讀書?”


    我正色道:“讀書當然不隻為識字考狀元,讀了書才能明理。你一心從武,若以後習武有成,你卻不明理,胡作為非,如何是好?”


    盧文煉似乎並沒有弄明白習武為什麽要讀書,摸了摸頭想了想,又道:“妹……她也和我一起讀書習武嗎?”


    我心想,這麽大的孩子難不成還懂得什麽叫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富家紈絝就是早熟。鳳凰從小跟我謀生不易,也從來沒有過適齡的小夥伴。盧文煉雖是出身富貴人家,但身份尷尬,見不得光。兩個孩子一起做個伴也好……


    想到此處,我便點了點頭。盧文煉歡唿著站起,又朝著我行了一禮,道:“謝過先生!”然後掉頭就跑,一邊道:“明日再來拜會先生!”


    我啞然失笑,笑過之後又覺得這孩子之事,似有隱憂。


    -------分割線-------


    晚上照舊哄鳳凰睡覺,這孩子抱著我不肯撒手,好說歹說就是不肯乖乖去自己房中睡覺,淚眼婆娑的噘著嘴,我隻先抱著哄她睡著,想著睡著之後再把她送過去。誰知這丫頭似是看破了我的想法,強撐著不肯睡去,一臉的倔強看得我真是暗暗頭疼又好笑。我心中其實也有不舍,索性慢慢的陪著她耗。好不容易熬到她睡熟送迴床上,已聽到外麵已經打過了三更。


    我迴到自己房中,躺下一時也沒睡著,索性坐起來練了一會兒功。正入神中,忽然一種古怪的感覺湧上心頭,這古怪似乎還有幾分熟悉。我一下醒過神來,又閉目思索了一會兒。一時間立馬就想到了某處,我悚然一驚,當即起身拿起歲月劍,疾步衝向鳳凰的房間。


    我到得鳳凰房間裏,還沒走到鳳凰床邊,忽然黑暗裏飛來一掌,掌風頗有幾分力氣。我隨手撥開掌力,低喝道:“是我!”果見夏煙有些驚愕的小臉。我道:“你自己小心,別亂跑!”說完抱了鳳凰便走。


    我抱著鳳凰出了房門直接縱身上了屋頂。鳳凰並未醒來,想是今天耗得狠了,依舊睡得正酣。我思索片刻,決定就在原地不動,抱著鳳凰和歲月劍坐在屋頂靜靜等待。


    此時已是九月中旬,深夜的屋頂上已然頗為瑟瑟。一陣秋風襲來,感覺鳳凰往我懷裏縮了縮。我正想是不是要叫夏煙送床被子上來,又覺得有些尷尬。我索性抱著她運起了功,她和我功屬同源,我運功助她內裏功力流轉,她身子逐漸溫暖了起來。


    秋風依舊刮得正緊,隻聽的吹得得周邊的樹木嘩嘩作響。我陡然發覺不遠處的屋簷下,有幾個黑影順著風聲的窸窣正在移動,速度極慢,我甚至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我凝神細細又看了一會,想了想還是決定叫醒鳳凰。


    我輕聲拍喊了半晌,鳳凰方才悠悠轉醒,迷迷糊糊中發現是我,立馬又一把緊緊的抱住了我。我啼笑皆非,隻得在她耳邊低語道:“好啦好啦,看看清楚現在在哪,不要出聲。”


    鳳凰放鬆了一對貓爪,又揉了揉眼睛,環顧了四周瞧了好一會兒。然後湊到我耳邊小聲跟我說:“哥哥,咱們是又要掃蕩妖魔了麽?”


    這丫頭記性倒好,我點頭稱是。此時黑影們已經逐漸聚攏了,夜色中,依稀瞧見他們似乎穿著的是將軍府的衣著,目的地也逐漸清晰,正是那晚將軍家眷的房間。


    這時有守衛發現了不對,舉起武器,正欲唿救。忽然,那陣古怪的感覺又出現了,隻見那守衛放鬆了武器,在原地呆立了片刻,也轉身加入了黑影大軍慢慢的走向那個房間。這一幕看得我毛骨悚然。這古怪的感覺似乎是傀儡妖人在施展妖術,我夜探將軍府那晚就有這個感覺,當時並未在意。鳳凰中術的時候似乎也有,但人多喧鬧,也記不清楚了。


    我粗粗估算了一下,似乎有七八個黑影,我一時也無法判斷傀儡師究竟在哪,用的什麽手法,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安全。隻是我若再等得一會兒,就還會不住的有守衛遇害中術。當下也不再猶豫,立即長嘯一聲示警:“敵襲!”,然後帶著鳳凰掠下屋頂直衝黑影大隊而去。數個起落之後,站在了那間房前。


    黑影都是普通兵士打扮,其中並沒有高手,雖然傀儡一般都會力氣大異平常,但在我眼裏也不過是強力一些的士卒罷了。我劍不出鞘,以劍當棍擊退了他們,隻是這群傀儡不疼也不喊,繼續若無其事麵目呆滯的繼續朝我撲來。如是再三,有幾個已經被我打的眼圈青烏,嘴角流血。但那些傀儡若無其事,任由著淌血依舊森然向前,夜色之下,顯得猙獰無比,看得我心底生寒。鳳凰也著實被嚇得不輕,驚叫一聲抱著我的脖子再不願抬頭。我不忍施重手,但又無法可想,正欲拔劍,忽然聽到鳳凰耳語道:“哥哥,打斷他們的腿!”


    我頓時了悟,這丫頭倒是真明白我的心意。於是手上用勁,橫掃對方的大腿,瞬間就有當先的三個傀儡腿折倒地。倒地的傀儡無法再爬起來,嚐試了兩次之後開始用手爬行,斷腿變形成了一個古怪的姿勢拖掛在身後。行動倒是緩慢了很多,但畫麵更加讓人毛骨悚然。我看這慘狀,心中依舊在猶豫要不要開殺戒,但手上不停,繼續攻向後排的數人。


    我一個橫掃,又順利的打折了兩個傀儡的大腿,但到了第三個卻被對方拿兵器格擋了一下。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了那個傀儡的眼睛,那人麵目尋常,但眼神炯炯,正盯著我看,那種古怪的感覺開始湧上心頭。我吃了一驚:這分明是個常人,不是傀儡!那這個人應該就是……


    隻見這人眼神凝聚,再看上去就如同一口無波古井,讓人恨不得一個猛子栽進井口裏去。他口中開始低語,那聲音若有若無,如泣如訴,像是從遠方傳來的隱約唿喊,又像是身邊耳畔的溫柔呢喃,饒是我耳力敏銳,居然一個字都沒聽清。我不由自主的上前問道:“什麽?你說什麽?”問了數次,我上前那人就後退,依舊隻聽到這模模糊糊的怪音,我聽的心頭火起,朝著這人發出一聲的怒吼:“草!!!!!”


    那人被我一喝,肉眼可見的臉色刹如白紙,隨即猛然吐出一口鮮血,後退倒地。此時所有的傀儡似乎都喪失了首領,開始呆立不動,過了一會兒全部軟倒不動。


    這時四周忽現火把灼灼,盧將軍帶著府中守衛圍擁而至。我趕忙叫到:“大人,此人應該就是傀儡師!”


    隻見數個守衛立即抽刀圍了上去,片刻就有人迴報:“大人,這人已經死了。”


    我頓時也嚇了一跳,這人也忒不經事,一喝之下竟然死了。我頗有些訕訕,盧將軍一直一言未發,表情古怪。最後長歎了一口氣,道:“是我的疏忽,應該事先通知先生。叫人都撤了吧。”


    我愕然發現,我身後那間房間,房門已然洞開,從裏麵走出來一連數個青年人,有男有女,身攜長劍,腳步健捷,顯然都身手不錯,領頭一人正是盧文煥。盧文煥一臉苦笑,對我倒是比以前客氣很多,衝我拱了拱手,叫了聲“李先生”。


    我亦迴禮喊了聲“盧兄”。盧文煥未再多言,帶著一眾人下去了,那幾個年輕人中還有兩個人還迴頭看了我一眼。夜幕下匆匆一瞥,我沒看清楚那些年輕人的相貌和眼神,也不知道是在看我,還是覺得我抱著一個小姑娘顯得奇怪。


    盧將軍叫了叫了人清掃場地,也沒再和我說什麽,隻叫我帶著鳳凰下去歇息。我滿腹疑慮,隻問了一句張王二人是否今夜有起來作亂,盧將軍搖頭未答。我隻得依從吩咐下去了,走的時候迴頭瞟了一眼房間,房間內裝飾普通平常,並無出奇之處。


    我抱著鳳凰迴到自己的房間,也沒再讓她迴她的房間睡覺。鳳凰自從耳語提醒我打腿之後,一直乖乖的趴在我肩上,既沒迴頭,也沒再說話。我關好門戶放下她之後,她才悄聲告訴我,她有看到那間房門打開的一瞬間,有人似乎是從地底下冒出頭來的。鳳凰說完眼神裏閃爍著小小的狡黠,我看得暗暗好笑,點了點頭,又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便哄她繼續去睡了。她見我不再趕她迴隔壁房間,倒也歡喜,乖乖的躺好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卻一時睡不著,坐起身子,抱著歲月劍,靜靜的思索今天的一切。今晚分明是個陷阱,盧文煥帶著人埋伏在那間房間,等著傀儡師上鉤,但被我撞破。他們是怎麽做到的?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是不信任我,那又為什麽安排我住得離那個房間那麽近,又為什麽安排自己的私生子拜我為師?另外就是他們設好陷阱,求的結果是什麽?如果是想殺死傀儡師,那我已經完成了,盧將軍歎氣做什麽,盧文煥苦著臉做什麽?如果是想抓活的,他們打算如何製服傀儡師?


    呃……傀儡師……我又想到那雙似能攝魂的眸子,和那讓人忍不住想聽清楚的低語,這……似乎是……催眠?!我猛然一驚,傀儡師內功不如我,所以他催眠不了我,催眠不了盧家的高手,但是卻可以催眠普通的兵士、年幼的孩子,所以盧文煥他們有把握不被傀儡師控製。


    可是,催眠不可能把人製成傀儡,催眠是可以弄醒的。鳳凰為什麽能醒,為什麽張王二人和今晚的眾多兵士都成了傀儡?一想到鳳凰曾經險些也成為一具行屍走肉,思之讓人心底涼透,我心中又是驚懼又是惱怒。


    這個夜晚再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我後來聽說,張王二人,在前夜就被處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妖魔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實先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實先生並收藏妖魔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