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既已約戰在月圓之夜,阿裏海牙再不停留,率領麾下數千條戰艦,浩浩蕩蕩,直向瓊州。


    旗艦之上,阿裏海牙在頂甲板上搭了一個遮陽蓬,喝著波斯伊爾汗國進貢的葡萄酒,聽著江南歌女婉婉轉轉,唱著小曲。


    幾曲唱罷,阿裏海牙揮揮手道:“唱首王維的《隴頭吟》吧。”


    歌女調調琴弦,張口唱道:


    “長安少年遊俠客,夜上戍樓看太白。


    隴頭明月迥臨關,隴上行人夜吹笛。


    關西老將不勝愁,駐馬聽之雙淚流。


    身經大小百餘戰,麾下偏裨萬戶侯。


    蘇武才為典屬國,節旄落盡海西頭。”


    這曲聽罷,阿裏海牙才令歌女退下。李恆在旁邊,道:“大人,這曲子也未免傷感了些。”


    阿裏海牙笑道:“某家是個粗人,管他傷感不傷感,隻挑自己喜歡的詞句來聽就是了。”


    李恆道:“大人喜歡哪一句?”


    阿裏海牙道:“某家最喜歡的,是‘身經大小百餘戰,麾下偏禆萬戶侯’。”


    李恆仰脖喝下一杯葡萄酒,心中微感苦澀,但臉上卻是笑道:“大人麾下猛將如雲,分封萬戶的就有五人,可不正是麾下偏禆萬戶侯?哈哈哈哈。”


    阿裏海牙也是狂飲一大杯葡萄酒,起身長笑道:“我朝大軍無往而不勝,此次滅了小宋主,再順手西渡,滅了安南,屆時給大汗壽辰送個大禮。哈哈哈哈!”


    李恆道:“唆都大人也是此想。”


    忽必烈一麵令柴椿出使安南國,一麵令唆都在大理整兵。歸根結底,就是要徹底降伏安南陳家。


    提起唆都,阿裏海牙心裏就不舒服。要論行軍打仗,他唆都哪裏是自己的對手?可偏偏他運氣好,滅了麗江的花馬國,官至中書右丞了,而自己還隻是一個行省的右丞。哼,能不能爭口氣,就看瓊州這一仗打得怎麽樣了。


    “李恆,史格何時到達瓊州?”


    史格的父親史天澤原來就是阿裏海牙的部將。為了瓊州一戰而勝,阿裏海牙將廣西宣慰使史格和他的三萬兵馬,也調來了。


    李恆迴道:“大人,史格的前鋒營五千人已經出了廣西,後麵中軍一萬五千人也已出發。算日期,當能趕上瓊州登陸戰。”


    阿裏海牙道:“很好。叫脫溫不花和張興祖他們過來,再定一下登陸攻略。”


    “是,大人。”李恆將命令傳了下去。


    脫溫不花和張興祖都是阿裏海牙麾下的萬夫長,也是元軍中數得著的猛將。特別是張興祖,有個外號叫“殺虎張”。據說他能徒手打死大老虎,死在他手中的老虎,已經超過十隻。而且據說有一次,張興祖聽說用活虎的胡須能治風病,他就按著一頭活虎,生生拔下老虎的胡須拿去剔牙齒。


    人說捋虎須是天底下最難的事情,張興祖不但捋了虎須,還拔了虎須。付出的代價,不過是一雙靴子被老虎扒爛了而已。


    隨著脫溫不花和張興祖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兩個萬夫長脫鄰和齊榮祖,此外還有阿裏海牙的兩個兒子——忽失海牙和貫隻兒。


    諸將到齊,阿裏海牙問大家此戰有什麽打法?張興祖冷笑道:“大人且莫聽張弘範的,他要講什麽戰術戰法,結果被小宋主打得落荒而逃。依末將看,打仗就一個字:猛!這次咱們直接衝上海灘登陸,再追著小宋主打就是。什麽後勤糧草都不用管,追上小宋主就有吃的。”


    脫溫不花也道:“末將讚成張將軍的。宋人孱弱,但詭計多端,跟他們鬥戰法,累得慌。集中兵力,直接殺進去就好。我元蒙的軍隊,那是打到哪裏就在哪裏過夜,打到什麽就吃什麽。不用有後顧之憂。”


    崖山之戰時,李恆也是主力。現在脫溫不花和張興祖等人拿崖山之戰來譏諷張弘範,李恆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輕咳一聲道:“就瓊州之戰而言,兩位將軍講的也是對的,末將附議。”


    李恆曾是張弘範的副將,地位隻在張弘範和博兀之下,而在其他諸將之上。現在附議兩個萬夫長,也算是給足了兩人的麵子。哪知張興祖卻不買賬,冷笑一聲道:“李將軍的意思,我們在別處打的仗便不對?”


    哼!


    李恆氣得怒哼一聲,甩袖走了。


    這還是給阿裏海牙麵子,不然就憑區區一個萬夫長,就敢在自己麵前放肆?


    李恆怒氣勃然,迴到自己住艙,又恨上了張弘範。要不是他要扶持劉家老五劉垓,自己何必要投在阿裏海牙帳下受這等鳥氣?


    李恆暗下決心,打完這一仗,還是去扶桑,那裏有自己的親信部隊。雖然隻有五千人,但憑自己的能力,何愁不能發展到五萬人?


    不說李恆暗下決心,單說王約。待阿裏海牙走後,王約不慌不忙,點齊兵馬戰船,隨後跟進。


    但在新會一帶,仍是旌旗飄揚,炊煙處處,鼓號如常。宋國子派出的哨探,遠遠望去,元軍就如沒有動過一般。


    哨探迴去一報,宋國子思忖一會兒,令人取了兩條新釣上來的大黃魚送往元營。說是給張弘範補補身子。


    哨探送去,元軍水寨的值哨官將魚取了,卻不讓他們進去。


    宋國子得到迴報,輕哼了一聲,道:“竟然虛張旗幟來騙我。來人!”


    “在!”


    “速去雲浮山,告知文丞相張弘範和阿裏海牙所率諸部,已全部離開新會。”


    “是!”


    哨官領了軍令,卻沒有馬上離開。宋國子道:“為何還不去?”


    那哨官猶猶豫豫地道:“宋將軍,皇上前幾日下過聖令,是讓我軍死守。您看——”


    宋國子眼神微微一凝,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速速去報告情況就是了。”


    “是,將軍。”


    那哨官這才去了。


    哨官走後,宋國子望著大海,陷入了沉思。


    皇上一定知道,瓊州之戰一開,崖山方麵會得到一定的戰機。其實隻需要下一道相機行事的諭令便好,為何要專門下一道死守聖旨?


    為什麽會是死守?


    宋國子真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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