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話聲,楊太後來到了趙昺身後。


    “參見母後。”


    “參見太後。”


    “好了,都起來吧。皇兒,剛才聽你提起楊家槍?”


    趙昺笑道:“母後剛才說,孩兒身上有楊家血脈,莫非母後正是天波府楊家後人?”


    楊太後歎道:“正是。想我天波府楊家,在大宋開國之初,那是何等的顯赫與忠烈!隻可憐金沙灘一戰,七郎出六郎歸,七個祖上僅迴來一人。從那以後,人丁越來越單薄,楊家,也漸漸消失在朝野諸公的目光中了。”


    趙昺道:“那楊家現在還有多少人?都在哪裏?”


    “我楊家現在,僅剩兩脈,”楊太後臉上顯出悲戚之色,道:“一脈遠走山野,數代以來,杳無音訊。一脈便是為娘這一家,原來也有數百人,隻是自臨安被破以來,大多男兒戰死,現僅剩下老弱婦孺數十人而已。可歎。”


    趙昺道:“那這數十人,都在哪裏?”


    楊太後道:“都在海南島。這次來崖山,我令他們都留下。”


    趙昺明白,母後當時已經看出了事不可為,將他們留在海南島,實是為了給楊家留一些火種罷了。


    亂世流離,悲劇哪裏都是。天波府楊家的衰敗,也隻是其中的一個縮影。


    趙昺體會到母後心裏的悲哀,勉強笑了笑,換了一個話題,道:“母後,楊家槍威名赫赫,不知道母後也曾練過?”


    楊太後知道皇兒是不想自己不開心,也是收了追思的情緒,嗔道:“皇兒說哪裏話來?母後不但練過,還練會了全部。隻是自入宮以後,就沒再摸過長槍,想必有些生疏了。”


    想不到弱質楚楚的母後,竟然也是習武之人。不但習武,而且還是大名鼎鼎的楊家槍。這必須得學會啊!


    趙昺笑嘻嘻的拽住母後的胳膊,笑道:“母後,快將楊家槍教我。”


    楊太後撫著他的頭頂,愛憐的道:“皇兒還沒有槍高呢,怎麽練?等你長大些,有些力氣了,母後再教你。皇兒為國操勞,是要練些功夫,強健身體才好。”


    趙昺道:“打熬身體,母後可有法門?”


    楊太後道:“當然有法門。皇兒以為楊家槍,就隻是槍法麽?嗬嗬,皇兒可知我楊家槍的全名?”


    趙昺搖了搖頭。


    楊太後道:“我楊家槍,全稱為楊家梨花槍。取梨花二字,一則是說槍花若雪,如三月梨花迷亂人眼,二則是說這槍法,源自唐時名將樊梨花。據傳樊梨花的功夫又習自黎山老母,因此除槍法之外,還有一套心法。”


    果然還有心法一類的東西!趙昺大喜,道:“心法好,心法好,母後快快教我。”


    楊太後抿嘴笑道:“這心法皇兒可習不得。”


    趙昺道:“為啥?”


    楊太後道:“這套心法乃是專為女子而寫。男子是修煉不得的。”


    還有這等事?


    趙昺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總算知道十二寡婦為什麽可以出征了。原來楊門女將有這心法,比起男將來,要更加厲害。”


    楊太後被他逗樂了,笑道:“皇兒聰明,確乎如此。我楊氏一門,就是女將比男將厲害。”


    趙昺道:“那男將又練的什麽心法?”


    楊太後道:“也沒什麽好的心法,就是苦練,由外入內,練到登峰造極,也不比女將差。”


    趙昺道:“就跟少林功夫一樣?”


    楊太後道:“正是。”


    母子倆說到楊家槍法、少林功夫,一時滔滔不絕。趙昺算是看出來了,母後在入宮之前,一定也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子。


    楊太後說得興起,竟空手比劃起來,將楊家槍中的大花槍、小花槍、花戰槍、十二戰槍、軍戰槍、梨花八母槍等等槍法講給皇兒聽。趙昺直聽得抓耳撓腮,恨不得馬上就練起來,而且一練就會。


    直說了將近一個時辰,一個小宮女捧著食盒送夜宵來了。母子倆這才打住。


    來送夜宵的卻是貝兒。


    小小的貝兒還是撲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但舉止之間,卻多了一些拘謹,想必是嬤嬤們教導禮儀的結果。


    趙昺撿了一塊豌豆糕塞在貝兒手裏,微笑著道:“貝兒也吃。”


    貝兒不敢接,抬起眼睛看楊太後。楊太後道:“皇上讓你吃,你就吃吧。”


    “謝皇帝哥哥,謝太後。”


    貝兒小聲的謝過了,才接了豌豆糕,小口小口的吃起來。趙昺看著貝兒,突然想起一個主意,向楊太後笑道:“母後,孩兒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楊太後道:“有想出什麽好主意來了?”


    趙昺道:“後宮那麽多宮女,母後選出一些機靈的,收在門下,將楊家槍法傳給她們。一則當母後的貼身侍衛,二來在戰亂時期,練成之後,或許可以出幾個巾幗英雄呢。”


    楊太後眼睛一亮,道:“這主意不錯。像貝兒這個年齡的孩子就開始練的話,練到十七八歲,那身手必定相當了得。”


    趙昺道:“正是。母後可以親自教她們,這樣過得幾年,母後就桃李滿天下了,哈哈哈哈。”


    楊太後又被小皇帝逗樂了,道:“那好,明日我就挑選一些開始教起來。宮裏挑一些,宮外再挑一些。好些個忠臣義士的子女都在咱們軍中呢。”


    楊太後說到這裏,又有些黯然,心說那些孩子,大多都是孤兒了。可憐的啊。


    趙昺這個提議,真的激起了楊太後訓練一支親兵的想法。若幹年後,楊門女將再橫空出世。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吃罷夜宵,楊太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漸漸變成了凝重之色。她今天晚上來,根本就不是來說楊家槍的。


    “皇兒,”楊太後緩緩的道:“明日前去與張弘範一會,娘親甚是不放心。你要知道,大宋安危實在是係於你一身啊!”


    趙昺道:“母後請放心,明日相會,張陸二位丞相已經安排好了。”


    楊太後道:“為娘還是不放心。古語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兒還是不要親涉險地的好。”


    趙昺道:“母後,要說險地,天下還有比崖山更險的地方嗎?那張弘範隻要發兵來攻,就算朕躲在龍舟之中,也是險上加險。明日朕請他喝喝酒,吹吹風,其實倒沒什麽危險。”


    楊太後歎道:“皇兒言之有理,娘親就不勸了。反正皇兒平安,娘親便平安,我大宋也才平安。皇兒要是、要是……”


    “沒有要是,”趙昺笑道:“明兒我去見張弘範,順便叫人給母後捉兩條大魚迴來。”


    楊太後還是不放心,不過也沒辦法,最後千叮萬囑才走了。


    趙昺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雖然華貴雍容,但在風燈之下,卻顯得那麽的孤單。孤兒寡母,就算身在皇宮之中,又有什麽?心還是孤單的。


    “朕就喜歡一家子人熱熱鬧鬧的。等朕長大了,一定搞齊三宮六院七百二十房嬪妃,生九九八百一十個兒女,一起吃飯,一起念書,一起打打鬧鬧,那該多好。”趙昺想到這裏,突然想起前世的女朋友來。當穿越的那個夜晚,自己說要睡遍東西南北的妞,原來真是,咳,說的心裏話啊!


    隻要自己活下去,這個夢想看來難度不大啊。隻是那個睡覺總喜歡趴在自己身上的笨女孩,沒了自己,會不會睡不好呢?


    趙昺吹著海風,亂七八糟想了一陣,最後想到給母後捉魚的事情來,召過郭努問道:“小郭子,軍中誰的水性最好啊?”


    郭努想了想,道:“迴皇上,誰的水性最好奴婢不知道,但有兩個人,水性一定是不差的。”


    趙昺道:“哪兩個人?速去召來。”


    郭努趕緊去招,不多時帶迴一對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年。


    一男一女,長得也很相近,應該是兄妹。


    兩人參見皇上。


    “臣雲騎尉張襄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雲騎尉張陽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昺噫了一聲,道:“你們的名字裏包含‘襄陽’二字,莫非與襄陽有關?”


    張襄稟道:“迴皇上,臣兄妹倆的父親,正是當年襄陽大戰時,死在元軍亂槍之下的張貴。家父死後,朝廷憐憫,賞了我兄妹二人雲騎尉的職銜。”


    張襄這樣一說,趙昺算是明白了。當年張貴張順兩人率三千死士馳援襄陽,先後壯烈犧牲。張貴死時,身中十餘槍,極為慘烈。張貴妻悼念亡夫,於是將一對兒女的名字改成了張襄、張陽。


    趙昺心中喟歎,安慰了張氏兄妹幾句,最後說到正題,道:“聽說令兄妹水性極好,是否真的?”


    張襄正色道:“稟皇上,臣兄妹兩人都是在水裏出生的,天生就會遊水。等閑江麵,一口氣都不用換就能過去。”


    趙昺道:“那在海裏呢?”


    張襄道:“遠海不敢說,但就崖山一帶的近海,臣能潛到海底捉魚。”


    趙昺喜道:“朕就是要你下海去捉幾條魚上來。迴去準備準備,明日朕與張弘範相會時,你們兄妹替朕抓兩條魚上來。”


    張襄張陽領命,但不知道幼主為何要在那個時候抓魚。


    兩人退下,趙昺迴到寢宮,倒頭便睡。


    但睡得也不踏實。


    這些天來,趙昺在努力適應著新身份,一切看起來還挺順利,而且破解死局的希望看似也很大,但實際上,他的心是惴惴不安的。


    “最強參謀係統,啟動。”


    “叮!最強參謀係統啟動。請問主人有什麽吩咐?”


    “抽將!”


    還剩16點成就點,可以抽隻一星參謀。


    其實抽什麽不重要,趙昺隻想再說說話。


    最強參謀係統一陣光芒閃動,趙昺伸指一點,點中一隻卡牌,一個峨冠博帶,大袖飄飄的清瘦古人緩緩走了出來。


    這人長得就一身古意。他會是何人?


    那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君上召我何事?”


    君上?這老古董的稱唿了啊。


    趙昺道:“先生怎麽稱唿?”


    那人道:“君上,臣乃水底一遊魂,屈平屈原是也。”


    屈原?趙昺嚇了一跳,心說這可是個大人物啊!


    趙昺道:“屈公如此人物,怎麽還是一星參謀?”


    屈原道:“君上有所不知,原所參謀之事,要麽無疾而終,要麽功敗垂成,最後一事無成。君上要用屈原之計,還請慎重。”


    竟然無一成功,難怪隻能當一星參謀了。


    趙昺默然。


    屈原道:“君上若無下問,原告辭了。”


    趙昺道:“朕有一生死難事,心中沒底,想跟先生聊聊。”


    屈原道:“生死從來都不是難事。生即死,死即生。君上無論怎麽籌謀,終歸是要一死的。”


    我去,生下來就死和活過一百歲才死,二者能一樣嗎?


    敢情這個屈老夫子說話這麽不中聽啊?


    趙昺想了想,道:“朕突然想起,當年楚國也有千裏之地,百萬將士,最後為何敗於秦師之手?”


    屈原道:“楚雖大,但君無進取之心,民有享樂之念,敗於強秦,理所應當。”


    趙昺道:“僅從打仗的角度講呢?”


    “僅從打仗的角度,”屈原道:“是我楚國無統兵大將。前線庸才,對上戰神白起,焉能不敗?”


    趙昺道:“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哎呀,不好!”


    屈原道:“君上為何驚唿?”


    趙昺道:“朕馬上要進行的戰爭,都是分頭進兵,卻無統軍大帥。到時必定顧此失彼,一著不慎,極有可能滿盤皆輸。”


    屈原道:“君上所言甚是。”


    趙昺道:“現軍中缺一主帥,先生有何良策?”


    屈原道:“無。”


    說罷竟自是去了,留下趙昺一人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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