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元標和韓爌二人在北京惋惜錢謙益,卻不知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果然不負其“大名”,都當上了禮部尚書,還不忘繼續為自己“前途”奔波。


    南京城乃大明陪都,有一套完整的中央官署,六部九卿一應俱全,自叛亂爆發以來,這些人就成了朱純臣重點關照的對象,願意出來做事還行,不願效力的一概沉到玄武湖裏喂魚,一時間南京城內賣魚的可謂賠了個底朝天。


    應天巡撫衙門,如今改叫大元帥府,天下兵馬大元帥朱純臣今天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先是在皇宮被慫貨朱常洵氣的夠嗆,接著又有屬下來報,昨日又有十多位官員企圖逃離南京,照這個速度下去,用不上幾日,南京這個“朝廷”恐怕就得找賣魚的當尚書了。


    朱純臣實在想不明白,朱由校那麽折騰,為何這些人還不願意為自己效命呢?就連那個朱常洵也是哭著嚷著要求放他迴去,難道天命真的還在朱由校那裏?!


    朱純臣如今雖占據著南京附近四府一州,兵力也有“十萬”,但真正能掌控的也就南京城周邊,就這樣的實力,也無怪人家不看好他,畢竟謀反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朱由校就算再“苛刻”,也還是能活命的,總好過全家整整齊齊。


    “大元帥,錢尚書求見。”


    親衛的話打斷了朱純臣的思索,他對錢謙益這個人沒什麽好感,骨頭太軟,還沒怎麽嚇唬呢,就慫了,一點做人的骨氣都沒有,但人家主動來見,也不能說不見。


    “請進來。”


    “是!”


    錢謙益二十八歲中一甲三名進士,天啟元年主持浙江鄉試,因發生科場舞弊案被處分,削職迴了老家常熟,本打算就此在家讀書,但隨後又卷入了《東林月評》案中,眼見要出事,便跑到了南京躲避,沒成想又遇到了叛亂,叛軍有人識得他,便推薦給了朱純臣,朱純臣稍微恫嚇,便慫了。


    一見朱純臣,錢謙益客氣行禮道:“卑職錢謙益見過大元帥!”


    朱純臣皮笑肉不笑:“錢尚書大駕光臨,朱某蓬蓽生輝啊。”


    客套結束,錢謙益直入主題:“卑職聽聞北邊妖皇要親征,不知大元帥可有對策?”


    “好嘛!這是又慫了!”朱純臣心中暗罵,臉上不動聲色:“自然是有!”


    錢謙益將信將疑,他其實並不是來問對策的,而是來證實朱由校禦駕親征的傳言的,如今證實了傳言,他心裏也就“踏實”了。


    在錢謙益看來,一旦朱由校禦駕親征,朱純臣十有八九得敗亡,到時候擺在他麵前的是有兩條路,一是立功贖罪,二是跑路,朱純臣這個老油條十有八九會選擇跑路,那就得看緊了,到時實在沒法就跟著一起跑。


    “那就好,卑職跟隨大元帥起兵,已是同一船上的人,大元帥若有什麽打算,可別忘了告知卑職才好。”


    朱純臣懂錢謙益話裏的意思,雖說內心裏膈應這個軟骨頭,但嘴上還是答應的特痛快:“錢尚書放心,你我既為同僚,朱某自然會與你戮力同心的。”


    “那多謝了!錢某還有些事,就不打擾大元帥了。”錢謙益關心的事情已了,自然不願意跟朱純臣這個武夫多待一分鍾。


    望著錢謙益遠去的背影,朱純臣忍不住啐了口痰:“呸!軟骨頭!”


    出了大元帥府,錢謙益並沒有直接迴住所,而是去了秦淮河畔的珠市。


    名為珠市,卻並不賣珍珠,其與舊院一樣,乃是南京城有名的煙花柳巷,這裏妓家鱗次,比屋而居,真真是男人們夢寐以求的逍遙窟。


    錢謙益自號風流才子,自然是珠市、舊院的常客,不過他今天來卻不是為了逍遙快活,而是來此密會一人。


    翠煙樓位於珠市深處的一個偏僻小巷,這裏環境幽靜,客流不多,著實是一處隱秘之地。


    錢謙益一進門,濃妝豔抹的老鴇就迎了上來:“喲,這位爺,您這是來聽曲啊還是來尋歡啊?”


    錢謙益擺著一副清高的姿態,說道:“我是來找李爺的。”


    老鴇聞言收了諂笑,仔細打量了錢謙益一遍,一臉嚴肅地問道:“你是哪位?”


    “在下錢謙益。”


    老鴇追問:“你如何得知李爺在此的?”


    “在下自有辦法,恕不相告。”


    你道錢謙益有什麽辦法?簡單,他在這裏的老相好可不少了,他聽來的!


    李爺是老鴇得罪不起的人,而且還收了錢,自然不肯輕易讓錢謙益得逞:“去去去,我這裏是青樓,哪來的李爺、張爺的,沒這個人,你要不是來尋歡的就趕緊走!”


    錢謙益哪肯輕易走,較勁道:“今日不見到李爺,我還不走了,怎麽?轟客人啊,信不信讓你這青樓開不下去?!”


    老鴇也不示弱,倆人就這麽杠上了,正在這時,從樓上下來一名歌妓,朝錢謙益淺淺施禮,說道:“李爺有請錢爺。”


    錢謙益如願以償,瞪了一眼老鴇,跟著歌妓上了樓。


    轉了幾個彎,歌妓帶著錢謙益來到一間不起眼的房間。


    歌妓上前敲了敲門,一個年輕男子打開一道縫隙,掃視了一眼來人,隨後才打開房門,說了聲“請”。


    這是一間歌妓的房間,裏麵的陳設充斥著一種曖昧的風格,一種特別的香氣熏的人暈暈乎乎。


    梳妝台前,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正在擦胭脂水粉,場麵看起來異常的詭異。


    錢謙益見到此人,恭敬道:“卑職錢謙益見過魏公公!”


    原來躲在這裏的正是魏忠賢,這裏原本是他發展的一個情報據點,叛亂發生後,他沒來得及逃出南京,隻好暫時躲在這裏,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太監竟然躲在了妓院裏!


    魏忠賢轉過身,一臉戲謔地說道:“喲!這不是錢尚書嗎?您現在可是身居高位了,咱家怎敢受你的禮?”


    錢謙益臉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地解釋道:“卑職也是被逼無奈,不得已而為之,卑職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雖委身於賊,也不曾為惡一分,日日以淚洗麵,盼王師如大旱盼甘霖!”


    “嘖嘖嘖!”魏忠賢咂咂嘴,說道:“錢尚書,您這話要是早十天說,咱家可就信了!”


    錢謙益聞言,竟然撲通一聲給魏忠賢跪下了,膝行到魏忠賢跟前,抱著魏忠賢大腿,帶著哭腔說道:“卑職自知罪孽深重,求魏公公救我!”


    魏忠賢冷笑一聲,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這罪過咱家可是不敢保你。”


    錢謙益知道魏忠賢等著自己開條件呢,他想了一陣,忍著肉痛道:“卑職家中還有些薄產,願意拿出五萬兩孝敬魏公公。”


    好家夥,一出手就是五萬兩,真有錢!魏忠賢都有些心動了,但很快又冷靜了下來,裝作為難道:“你這事也不是不好辦,隻不過。。。”


    魏忠賢話說一半,錢謙益趕忙補充:“八萬!卑職願拿八萬兩!”


    好小子,還敢藏著掖著呢,魏忠賢心下一狠,依然不放痛快話,錢謙益隻好提高到十萬兩,這下魏忠賢總算滿意了。


    “咱家會跟萬歲爺‘如實’稟告錢尚書的忠心的,隻不過錢尚書想要確保自己的性命無憂,還需要在做些事才行。”光拿錢,魏忠賢也做不到保住錢謙益,錢謙益手裏必須得有些拿得出手的“功勞”才行。


    錢謙益也明白事情不會那麽容易,隻好硬著頭皮說道:“魏公公但有吩咐,卑職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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