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鐵石瞧著她心裏就是一疼,「我不該說戰場上的事。」婉兒固然要強,可她一個女孩子聽了刀槍無眼、身首異處什麽的哪裏會不擔心自己,因此也不肯多問,隻笑著舀了一匙湯喂她,「雖然在宴上吃過了,但到了家還是再吃點,免得半夜裏餓。」


    寧婉趕緊奪過湯匙,「你不許動,所有的事兒都由我來做!」一餐飯將盧鐵石服侍得覺得兩隻手全無用處,隻長一張嘴就行了。


    飯後寧婉又重新擺了寫字用的炕桌,將筆墨紙硯放好,她自成親後才知道盧鐵石有記事的習慣,隻要有空閑便要在晚上將一日或幾日中重要的事情記錄下來,近來因估算明年明年修繕城牆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更是要將日間所見一一整理。


    瞧著鐵石提筆寫字,寧婉就在對麵連眼睛都不眨地看著他。


    眼下的盧鐵石,與她夢中的那個人十分相像,但細看還是有些許不同的,他臉龐的輪廓沒有那樣堅硬,眉心間沒有那一直蹙在一處的豎紋,眼睛裏露出的光也更柔和一些,過去寧婉總當他還比那時年輕幾歲的緣故,現在卻懂了。


    過去的盧鐵石與現在的盧鐵石既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人,是一個人是因為他還是他並沒有變,不是一個人是因為他的心卻不完全一樣了。


    他當初傷了腿,不知走過了怎樣的心路又重新決定從軍,到了軍中因為傷殘不知多經曆了幾重危險才保住了性命爭得了軍功,而這一路上他所受到的還不隻是艱辛,更應該有無數的嘲諷,那是比艱辛還另人難以承受的。因此那時的他才變成了那樣,冷酷,甚至有些暴虐。


    因此如今時常向她笑的鐵石不再是過去那個從裏到外都冷成一冰塊一樣的將軍了,雖然鐵石也勇敢,也威嚴,也立下了重重的軍功,但是他們還是不同的。


    寧婉就試著問:「你在多倫,那裏的夷人是不是很怕你?隻要提你的名字就能止住孩子們啼哭?」


    「既然守在邊城,自然是要讓夷人們怕的,但是提個名字就能止住孩子們啼哭是不是有點誇大了?」盧鐵石笑著抬頭說:「其實夷人也是人,他們並不像我們一樣有朝廷有城池,而是分成許多部落,逐水草而居。事實上我在多倫時與有的部落關係還不錯呢,不是有‘遠交近攻’的說法嗎?我自然要用夷人各部落間的矛盾牽製他們,這樣的結果才是最好的。」


    寧婉才知道原來夷人分東夷西夷等等好多大小部落,部落之間或有深仇或有姻親,隨著部落首領的變化又會有重新整合分裂;她又知道了夷人各部落還有不同的風俗,不同的物產,不同的語言……更關鍵的是鐵石對他們不再是隻存著殺戮的心性。


    夫妻倆兒說說笑笑的就過了許久,鐵石這時也放下了筆,「該歇著了。」


    寧婉就上前幫她收拾,最上麵的一頁紙墨跡還沒有全幹,她鼓起嘴輕輕地吹著,就見上麵一行行地記著,「婉兒早起幫我換了外袍;出門時囑咐我中午要好好吃飯;在趙家門前又替我把披風整理好……一會兒她就能替我收拾書案,還能看到這頁紙。」


    林林總總寫了幾十行的字,寧婉隻看了個頭就「噗」地笑了,讀完將紙一卷去拍鐵石,「你怎麽這樣調皮!」


    鐵石就將紙搶了迴來,「我還要接著寫,婉兒打我!」


    寧婉果然就將還沒洗的筆遞給他,笑盈盈地道:「你寫吧,以後我要拿給別人看的,我竟能打得過鐵石將軍!」


    「我甘當你手下敗將,」鐵石果然又寫了一行字,然後口中嘀咕著,「再接著的事情也寫下來吧,婉兒幫我更衣,然後我幫她更衣,再然後我們……」


    寫字時寧婉就依在他身側,現在早急得搶了那紙,放在燈燭上燒了,「讓外人看到可了得!」


    鐵石就笑,「隻我們夫妻看到不就好了!」說著眼睛裏就有了深意。


    寧婉在他明亮的目光下退了下去,垂頭將炕桌收好,就見盧鐵石打了水迴來,就道:「過來我給你洗腳!」


    平日都是盧鐵石幫她洗腳的,今日寧婉一定要換了個子,惹得鐵石坐也坐不寧,「成親後每天都洗,幹淨得很呢,我們早些睡吧。」


    寧婉今日格外聽話,一點也不像平日一般拖延,很快就洗漱了上炕,卻又攔住鐵石,「我說我要服侍你的,你隻不動就好。」將他按在炕上。


    平日裏夫妻之間都是盧鐵石要,寧婉躲躲閃閃地許或不許,眼下也換了個子,女人化成了一株藤蘿纏了上來,將男人禁錮在身下,盡情奉獻著。她的長發早散了下來,落在盧鐵石的身上,就有如一條條溫柔的鞭子正打在他的心間,將他的搔得癢不可耐,呯呯亂跳,不住地道:「婉兒,婉兒,你怎麽對我這樣好?」


    從最初一兩日的不適,寧婉早嚐到了夫妻間的樂趣,但今日的她又格外不同,心中藏著的深情一時如火山般地發了出來,「我就是疼你愛你!」疼是心疼過去的他,愛是鍾愛現在的他!


    寒冷的冬夜,屋內燒著火炕溫暖如春,彌散著說不清的氣息,門窗重重疊疊,喁喁的情話卻依舊飄出細碎的音節,呢喃聲中依稀可辯,「也許我們前生有緣?」「我們自然前生有緣,今生也一樣是有緣,現在一同來修來生的緣分!」


    這一日起,兩人便覺得心裏又有不同。少年結發,白首不離,自是當然的,可是他們間又別有一種情愫,遠勝於世間所有的約定,那在心神間震顫的共鳴隻能在夫妻間意會,就是說也說不清楚,更無需去說。


    這一日寧婉將家事打點後閑坐,就笑問白氏,「我們過年時要迴婆婆那裏的,不知你如何打算?」


    白氏的情形十分尷尬,被孫家休了之後想迴娘家也迴不了,眼下還真沒有別處落腳,隻得說:「隻要少夫人還看得上我,我就一直跟著少夫人。」


    寧婉原也想到此節,又叮囑她道:「我想帶你到婆婆家裏,那邊人少事少,也沒有什麽口舌。隻怕又要去安平衛,到時候你一定要警醒些,千萬不能多走一步多說一句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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