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禮青雙腿一軟,慢慢跪倒在地,“父親,我沒有,我真的……”


    定國公冷冷道,“你不過是覺得你表弟長於鄉野,長於貧賤,便認為他該一輩子受你照拂。可他偏偏生得如此出色,在暗地裏連你的風頭也蓋了過去,心中不平罷了。”


    “可你仔細想想,哪怕是引導你做的這一樁樁一件件,又何曾對家裏不利?為父傾心教導你這麽多年,你就是這般看待敵我關係的嗎?”


    夏禮青迴想許久,驀地頹然癱倒,脊背一下子彎了下去,


    “沒有……表弟從沒有……他一直在幫我!即便有自己的目的,他做的事,也從未將定國公府陷於險境!他一直在幫我們……父親,我……”


    定國公冷眼看了一會兒,發現夏禮青的確有悔過之意,才上前親手將兒子扶起來,


    “你也別怪為父,嫉妒之心如附骨之蛆,不將人引入歧途哪肯罷休?為父也是,唯恐你誤入歧途,再無迴頭之日。所幸你的機敏不是作假,也不愧是我的兒子,即便心生嫉妒,也仍選擇了相信你的血肉至親,否則為父當真要打你板子了!”


    夏禮青半晌迴不過神,“父親指的是,晉王之事?可是血脈至親……”


    定國公含糊地說了一句,“我從未對不起你母親,”便轉移話題,問道,


    “那你現在準備如何做?”


    夏禮青慚愧不已,“我會向表弟道歉,並將前事事無巨細告知表弟。後麵的……我當時送晉王去滇池隻是因為西北和東北方向的盤查太嚴,又素知表弟的為人,相信他必然能將晉王安頓好。如今……可如何是好?”


    還有,從未對不住母親,是什麽意思?“父親,阿白和阿箏……”


    “他二人並非我所出。”


    眼見夏禮青的目光漸漸詭異,定國公趕緊補充了一句,“是我從前生死之交的兒女。為給他們一個身份,為父隻得……否則你當你兩位姨娘為何會如此安分?”


    定國公摸了一把蓄長的胡子,“滇池王之事,為父自有計較,你安心就是。”


    夏禮青訥訥道,“那……公主呢?兒子刻意留心過,範伯寅之死、術赤與歐陽之死,皆是公主所為。”


    “或許早在幾十年前,她就埋下了這幾顆釘子,卻沒想到用到了今日之事上。就近來的事來看,連範伯寅說不定也是公主的棋子!”


    “我想不出範伯寅被拿捏的理由,想不出公主叛國的因由,此前因念及祖母,一直猶豫不決,故而錯過了最佳時機。如今即便想指正公主,也沒證據了!”


    定國公一想,範伯寅死了,術赤和歐陽都死了,確實沒證據了。


    “你以為你祖母是尋常閨閣女子麽?這些日子,你祖母與公主往來如何?”


    夏禮青想了想,“公主病重,祖母噓寒問暖,親自前往照料,一如從前……”


    一如從前?


    定國公一笑,“你也覺出不對勁了吧?一如從前?你在你祖母跟前教養了那麽多年,竟還不知你祖母的品性嗎?”


    即便對範家之事沒有察覺,那宮變、徭役和水災呢?以寧國大長公主的身份,她應該隻字不提嗎?


    夏禮青恍然,緊接著瞳孔一縮,“可父親和我都能想到的事,公主若真早心懷歹意,祖母的態度難道不會讓她察覺端倪?”


    定國公皺了皺眉,“我早說過,你祖母不是尋常閨閣女子。她若有疑心,也定然有辦法讓公主消除疑心。倘實在有個萬一,”


    他一咬牙,


    “為父在邊關吃了好幾年沙子,若其中真有公主的事,叫我與你祖母情何以堪?你祖母如今虛與委蛇,還不知內心何等煎熬!”


    “讓你媳婦兒帶著孩子多去陪著些,倘真有萬一……大不了同歸於盡!為父絕不與賣國之人為伍!屆時你隻管帶你祖母和母親妻兒去找滇池王,他絕不會不管!”


    “可咱們府裏與滇池王數十年未曾……”


    “你懂什麽?”定國公道,“你隻管去便是!褚太妃與你祖母是嫡親的表姐妹,即便這些年再沒聯絡過,也是事出有因,自有一番默契。至於寧國大長公主……”


    夏禮青豎起耳朵。


    定國公沉聲道,“既然證人證據都沒有了,咱們就靜觀其變吧!總有一日……不過你要多找幾個會武懂藥理的女子,以防止那人對你祖母不利。最好讓阿生從花城找。我聽聞苗人擅蠱,他收服夷人,又與現任裕族族長有交情,總有幾分香火情。”


    夏禮青愣愣地道,“兒子知道了,往後必將與表弟同心同德,再不敢妄生他意。”


    會武懂藥理的女子並不難找,定國公府的暗衛中就有。父親卻偏讓他向蘇惟生求助,這是在教他示弱啊!再者,兄弟間就要有來有往,情分才會越來越深。


    畢竟倘果真如父親所說,自己的血脈兄弟,也就是阿丹、阿朱和蘇惟生了!


    尋常女兒無法幹政,那麽說到底,也就是他們三個,阿朱雖是嫡親弟弟,可年紀太小,且還派不上用場呢!


    母親與娘家情分淺薄,阿絳兄弟幾個麽……終究隔了一層……


    定國公安撫好兒子,將一場家族內鬥消弭於無形,卻不想遠慶帝又讓天下人見識了一把他的騷操作——


    他……他他他……竟不顧朝臣反對,下旨斥責了遼王!


    決戰那會兒,西北的將領就不說了,鎮守遙北關的柳總兵會出兵,是定國公密奏遠慶帝之後,後者發了密旨允許的。


    但饒是如此,遠慶帝也派了揚威侯府杭二爺去柳總兵麾下做副將。


    當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名為副將,實為監軍。


    遼王那邊麽……一開始,遠慶帝不聞不問,似乎完全不在意其“無詔出兵”的事。


    可定國公等人迴京不久,遠慶帝便下旨斥責遼王世子“無詔出兵,有謀逆之嫌”,命遼王父子解甲待罪,迴京受審,還讓柳總兵親自帶兵前往遼王封地順南府押送。


    也不知是聽信了翰林院編修康永祥的讒言,還是見西北大捷,朝廷大軍迴來,有些飄了。


    遼王父子又不是傻子,私下一嘀咕,“解甲迴京受審?一旦去了京城,還迴得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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