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慶帝不止要修宮院,還放出話,要修建自隋唐以來最具規模的皇家禦苑。


    亭台樓閣自不必說,跑馬道、噴泉水池、花壇假山缺一不可。


    瓦要用琉璃瓦,門窗要用金絲楠木,計劃建造的五十八根承重柱,要全部用漢白玉……


    年還沒過完,匠人便奉旨到了萬壽山,而修建行宮的主力雖然大部分是犯人,卻仍舊有不少平民百姓。


    沒過兩個月,便有不少人勞累而死。


    本朝太祖是個仁君,在征徭役方麵也做了硬性規定:每人每天有十文錢的工錢,包食宿,且不許監工虐待工役,更嚴禁下層官吏剝削克扣,一旦查出來必要嚴懲的。


    為防止役工傷病,每迴要動什麽工程,都會命人請兩個大夫在附近等著。


    可到了遠慶帝這兒,工錢是沒有了。


    那大塊大塊的磚石木頭,工人在前頭背著抬著,稍微慢了一步,監工的小皮鞭大木棍就抽過來了。


    更有甚者,病了不給治,連家中有親人過世需要送葬的,也不允許迴家,說是皇上日日等著驗看,不能因一己之私延誤了工程。


    如此一來,百姓怨聲載道,朝中不滿之人也越來越多。


    去年熙和帝駕崩,今年二月本是春闈之期,再加上新皇登基的恩科,二者並舉。


    遠慶帝還專程跟主考官謝維止說,這段時間死了不少官員,此次要多取五十個。


    舉子們本該趨之若鶩。


    可誰曾想,到了春闈之時,參考人數不過一兩千,也不知是不是遠慶帝的名聲太臭,天下讀書人不願為他效力的緣故。


    據說遠慶帝看到報上去的名單,氣得臉都青了。


    到了六月裏,花城正忙著收早稻,冀北卻暴發洪水,波及周邊十來個郡府。


    洪水淹沒良田,衝毀房屋,湧入外城內城,流離失所的災民數以萬計。


    同一時間京畿暴雨,已有了雛形的壽山園轟然倒塌,幾個月的努力付諸東流不說,興建園林的徭役全部沒於大水之中,無一幸免。


    然而就在這連日的大雨中,供奉祖宗牌位和曆代忠臣的奉元殿竟還走了水。


    若不是守夜的小太監發現得及時,恐怕蕭家曆代帝王的牌位都保不住!


    人人都說這是遠慶帝德不配位、倒行逆施、殘害忠良的報應。


    還說遠慶帝身世有異,連老祖宗都看不過眼,親自下場示警來了!


    洪水既已湧入內城,官府的大部分存糧也沒能保住。


    朝中以顧閣老、羅涉江和王棟為首,請求遠慶帝撥銀撥糧賑濟災民。


    承恩公則聯合和親王、安平郡王、衛國公世子、定國公世子等宗室與勳貴跪在紫宸殿外,求皇帝下罪己詔,以平息上蒼和祖宗怒火。


    然而遠慶帝隻撥了二十萬兩白銀,便道國庫空虛,不肯再出銀子,隻命人去各地征糧往災區送。


    當初隴西大旱,朝廷加各地捐贈的銀兩足足有三百萬之數。


    如今受災地區比之隴西不知多了多少,災民也多了好幾倍,區區二十萬兩白銀加東挪西湊的糧食能做什麽?


    可遠慶帝似乎鐵了心,無論如何也不肯鬆口,隻一心惦記著重修壽山園,命人抓平民和難民繼續服役。


    至於罪己詔,那更是理都不帶理的。


    聽聞近來頗受重用的新科狀元康永祥前腳進了禦書房,後腳顧閣老、羅涉江和承恩公就都挨了訓斥,被勒令迴家閉門思過。


    餘下眾臣見狀,也不太敢說話了。


    蘇惟生接到夏禮青的信時北方已是哀鴻遍野,但看了信,卻又有些啼笑皆非。


    何軒聽了一嘴,也覺得稀奇,“王爺收到消息,開春遼王麾下的軍隊便有異動,遼王連檄文都準備好了。你我都以為不出五月,遼王必將起事。誰想到一場水災波及遼東,竟將遼王的通天之路給擋下來了呢?”


    蘇惟生目露深意,“遼王年事已高,封地內大部分事宜都交到了遼王世子的手上,聽說治理封地很有一套。”


    “那邊軍備充足,比滇池軍富裕了不知多少倍,即便受了波及,影響也不會太大。軍中既有異動,應該也是存了不臣之心。”


    “此時京裏京外亂成一團,趁勢而起說不定還能一舉收獲民心!麵對這等大好時機,他卻改了主意,為了什麽,你可知道?”


    他倒不是一定要盼著大魏起戰亂,隻是遠慶帝此人,即便拋開他的身世不提,所作所為也忒惡心了些!但凡有一絲良知的人,誰能看得慣?


    何軒搖頭,“我想不出來。”


    蘇惟生將挑揀過後抄下來的信往前推了推,“你看完再說。”


    何軒飛快掃了一遍,越看眼睛越亮,“範巡撫一家逃至關外不到三個月,鋒台軍中便起了疫病,死傷慘重?”


    蘇惟生的目光愈發意味深長,“否則杭伯父如此嚴防死守,邊關還有定國公、衛國公和平陽伯,怎可能讓姓範的輕而易舉逃出關去?”


    鄭歲寒和蘇正武離開之後,蘇惟嘉在軍中,黎曼一人在西北無所事事。


    為了幫助親人和未婚夫,她多次帶人深入密林高山之地,尋找鄭歲寒從前為解蜮族之病時偶然見過的一種毒蟲。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她找到了。


    那毒蟲與蘇惟生前世對給蜮族用的蟲子有些相似,名喚“血飲”,長於高山密林之中,以血肉為食。


    這蟲子毒性甚巨,人一旦被咬上一口,十日之內必死無疑,且繁衍性同樣強大,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它無聲無息,狡猾得緊,咬了人吃飽喝足就會先躲起來,等遇到附近新鮮幹淨的血肉再進行下一次攻擊。


    也就是說,一旦讓其進入人群,便會如同瘟疫一般,蔓延至整個群體,直至身邊再無幹淨的血肉為止。


    當然,這蟲子再毒,也奈何不了蜮族的蠱,所以黎曼在找到這玩意兒之後才能全身而退。


    範巡撫一家剛剛出關,黎曼便奉杭參政之命,喬裝打扮之後,將那蟲子悄悄丟到了範巡撫一家人的身上。


    當然,也正是因為知道黎曼找到毒蟲,並在野外拿鋒台俘虜試過,蘇惟生才會在征得杭參政同意之後對範家動手,將其罪行公之於天下,逼範巡撫一家逃離大魏。


    剩下的事,就要靠定國公和平陽伯等人了。


    蘇惟生略過黎曼,隻說是鄭歲寒和蘇正武的功勞,


    “範巡撫對鋒台汗國的確忠心耿耿,死裏逃生迴去見主子,還特意帶了這樣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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