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先生目中微閃,“君遠怎知燕王籌謀多年?”


    蘇惟生麵色不變,“在京城時機緣巧合之下發現過一點蛛絲馬跡,我也曾去信提醒過晉王,隻是……”


    餘下的話不用說大家也明白了,隻是人家大概沒放在心上。


    要將燕王趕下台說難不難,說容易卻也算不上,雖然他的出身有問題,乃熙和帝和其嫡親姨母亂倫所出。隻要將之昭告天下,但凡有點骨氣的人都不會認一個這樣醃臢的東西為天子。


    可如今熙和帝死了,那位高家姑奶奶死了,連其名義上的生母李嬪也早已不在人世,要去哪裏找證據?


    蘇惟生皺起眉頭,抬眼望向滇池王,卻見他捏了捏眉心,似乎也頗為煩惱。


    一名屬官道,“燕王登基名不正言不順,王爺身為晉王的堂叔,是否應帶兵前去京城支應一二……”


    然而話沒說完,就被滇池王的怒斥打斷,


    “住嘴!先帝那麽多親兒子都沒發話,本王一個隔房的堂叔湊什麽熱鬧?何況本王乃藩王,無旨不得擅離封地,如何能隨意帶兵入京?”


    屬官急忙閉嘴,不敢再多說。


    倒是羽先生勸道,“孝岩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晉王失蹤,王爺作為皇叔的確該尋一尋。”


    人家還帶著玉璽呢!


    “西王遼王等人沒有動作,大概是尚不知內情。王爺說得對,作為親叔父,這事兒他們比王爺有資格管。那麽您看,要不要想法子給他們透個信兒?”


    蘇惟生明白,這是要挑動鷸蚌相爭了。畢竟眼下花城還未發展起來,軍需就是個大問題。


    撇開別的藩王不說,西王和遼王當年明明最有希望繼承皇位,卻被熙和帝給截了胡,這些年看似安分守己,誰知是不是在養精蓄銳?


    若是再得知燕王生母的身份……誰能願意對這麽個髒東西俯首稱臣?


    滇池王深吸一口氣,“立即著人去辦!”


    蘇惟生走出王府時腳步有些沉重,滇池王與部下商議要事,為何偏要把他叫來?


    這到底是信任,還是試探?不能隨意帶兵進京,可要是不隨意呢?


    等身邊隻剩一個羽先生,滇池王才沉下臉,露出幾分真實的情緒,“先生以為如何?”


    羽先生答道,“蘇惟生雖是皇帝欽點的狀元,又是名義上的弟子,但如今蘇家人遠在故裏,他想必不會割舍不下京城。況且老夫方才聽他的話音,似乎對燕王的觀感並不好。”


    滇池王想起燕王的身世又忍不住一把拍在書案上,“齷蹉東西!”


    正如蘇惟生所料,沒過幾天,朝廷的公文就到了:


    晉王覬覦帝位,勾結內閣大學士裴允致、左都禦史陳顯宗、李太醫下毒謀害皇帝、殘害皇嗣,十一名皇子全部遇害。


    幸得燕王臨危受命,領兵剿殺逆賊,撥亂反正。


    皇五子燕王已於熙和二十二年十月十五登基,改元遠慶,大赦天下。


    新帝仁慈,特赦裴、陳二人家眷,令其子孫罷官去職,迴鄉守孝。


    同時下達的還有對晉王的通緝令,以及……命各州府郡縣將與逆賊蕭嘉旭有舊的妻族親眷全數押解進京。


    也就是說,張家、白家等人不在大赦之列。對於丁憂中的寧家,仍舊隻字未提。


    蘇惟生跟何軒恨得牙癢癢。


    “裴閣老與陳大人一生為國盡忠,到死了卻還要背上這樣的汙名!”


    “燕王實在可恨!”


    蘇惟生眼眶有些發紅,卻還是強忍著悲憤道,“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晉王,還有……在京城的張家姻親已是保不住了,其他地方的人恐怕也……我們與白兄相交一場,總要盡一份心才是。”


    何軒也反應過來,“白兄在春城!李巡撫會怎麽做?”


    蘇惟生緩緩道,“我去求王爺。”李巡撫早已是滇池王的人,隻要滇池王發句話,白修竹夫妻的命就能保住!


    還有燕王,蘇惟生眼底劃過一絲森寒,想安生做皇帝?做夢!


    滇池王沒想到蘇惟生會為一個小小學差求情,不過在他看來,重情重義總比狼心狗肺來的好,甚至因為此事,對蘇惟生更加讚賞。


    朝廷的追責他也不是沒辦法解決,“難得見你開口求人,本王會派人親自去一趟春城將人安置好,並讓李大人對外宣稱白學差已畏罪自盡。屍身的事本王也會解決,你放心便是。”


    熙和帝派往花城那批人還關著呢,眼下皇帝一死,他們自然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蘇惟生感激涕零地迴了家,讓小柱寫信給京城的馬婆子下了一道指令,便坐立不安地等著夏禮青的來信。


    隻是夏禮青的信沒等到,卻收到了來自馬婆子的消息,是夏禮青轉了幾道手送過來的。


    半個多月後,蘇惟生便借著巡視農田的名義,坐著馬車出了城。


    等他到田間轉了一圈迴來,掀開車簾,便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蘇惟生若無其事上了馬車,“下官見過晉王殿下。”


    眼前的晉王再不複往日的意氣風發,整個人瘦成了皮包骨,一雙眼睛飽含滄桑,披頭散發胡子拉碴,活像一個乞丐。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來的路上晉王甚至在想,馬車附近會不會是朝廷兵馬。


    蘇惟生微微一笑,“提攜之恩,在下從不敢忘。倒是晉王殿下,就不怕下官出賣嗎?”


    青雲樓的賞識、張老大人壽宴上的親近、中狀元之後的刻意疏遠、被彈劾時的相幫,蘇惟生從沒忘記過。


    “若想把我送給老五,君遠何須如此大費周章見我?”晉王笑了笑,


    “何況,是阿青要我來的。他說……咳……咳咳……數年前曾機緣巧合之下幫過令尊一個忙,蘇家人重恩重義,不會拒絕他的請求。”


    “說實話,從前我對你雖然欣賞,但未曾深交,也不知你會不會為了榮華富貴投靠老五。隻是裴閣老和嘉樹等人舍命將我推出紫宸殿之後,是阿青將我喬裝打扮帶出宮,又想方設法送出了京城。阿青救我在先,他的話,我願意信上一信。”


    就晉王本身而言,也不希望一直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君臣相得的能臣是這樣的人。


    至於夏禮青,定國公不在京城,他即便身為世子也沒有掌兵之權,能在危難之際出手相助,晉王已經感激不盡,又豈會怨恨?


    “原來是世子救了殿下,”蘇惟生遞上一杯茶水,等他小口小口喝完才輕聲問,“殿下能否告知,京城……到底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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