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映一針見血地指出,“可是你仍舊不願告知真相,並以此為由,試著策反他。”


    “我為何要冒險?”蘇惟生冷聲道,“萬一人家不要命,就要賭這一把榮華富貴呢?再說,他既然做了選擇,就該承受相應的後果。”


    黎映暗笑,這人還真是睚眥必報。


    她沉吟片刻,“入籍之後,讓蒙繞和花晴給你做護衛吧。”


    “蒙繞倒是可行,身手頭腦都不錯,可花晴姑娘……是不是不太方便?”


    這兩天蘇惟生也認識了幾位長老家的人,花晴正是花長老的女兒,


    “這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如何能給我個大男人當護衛?”


    “無妨,”黎映道,“蒙繞跟花晴下月就要成親,屆時再住進府衙,正好。”


    她看了蘇惟生一眼,“本來讓黎曼來做最合適,隻是她遠在西北,鞭長莫及。要做到讓人長時間言聽計從的地步,年輕一輩隻有我、黎曼和花晴。”


    她偏頭望向蘇惟生,眼中劃過一絲促狹,“其實花長老也可以,要不……”


    “那還是算了,算了……”蘇惟生敬謝不敏。


    花長老樣樣都好,就是喜歡捉弄人,尤其是生得俊的年輕後生。


    聽蒙繞說,花長老一輩子沒成親,兒子女兒都是下山時借種借來的,端的是萬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他吃飽了撐的才請這麽一尊大佛迴去。


    “不過聽姑娘的意思,怎麽造詣最高的都是女子?那蒙繞他們擅什麽?”


    “不然你以為女子在裕族的地位為何這麽高?”黎映撇嘴,“至於蒙繞,公子往後便知。總之有他和花晴在,保證那二人服服帖帖。”


    她賣了個關子,又想起蘇惟生先前的話,“你先前說,皇帝病了?”


    蘇惟生點頭,“來玉觀山之前我收到了京城的消息,皇帝在上朝時與顧閣老和常閣老大吵一架,迴去之後就病了。外人都當他是躲羞,但據可靠消息,他是真的病得不輕,迴到寢殿吐了幾大口血,病情不容樂觀。”


    “因為何事?”


    “大概是他自認為朝政已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在這個時候竟突發奇想要重新清查隱田隱戶、改革稅製。顧、常、裴三位閣老都不同意,可不就吵起來了麽。”


    蘇惟生托著下巴緩緩道,“皇帝的出發點是好的,隻是現在時機不對。去年是懲治了幾家權貴,可大魏的土地大部分還是握在世家手裏,顧、常兩位閣老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多少人靠著他們吃飯,皇帝要清查隱田,首先觸動的就是他們的利益。他二人又一向守舊,就算撞了柱子也不可能同意。”


    黎映不太懂這個,“不是還有其他大員嗎?難道大家加在一起,都鬥不過他們倆?”


    “朝中大員?你以為他們就同意?”蘇惟生嗤笑一聲,


    “如範伯寅、趙尚書等人不過是看顧閣老和常閣老開了口,才忍了下去不做這個出頭鳥罷了。就連與皇帝有師兄弟之名的戶部寧尚書寧恪,心裏也未必認同。而這些人的家裏,又有多少子弟和姻親在朝為官呢?”


    黎映不解道,“清查隱田不好嗎?”


    “好啊,怎麽不好!”蘇惟生道,“通俗一點說吧,把藏在世家手裏的田地摳出來,就算大部分都收歸朝廷,還是有小部分能流迴民間,落到百姓手裏,如此一來,能征稅的田地多了,國庫自然充盈,百姓多了幾畝地,日子也能好過些。”


    “可許多官員是不在乎這一點的。他們隻在乎自己的榮華富貴、在乎自己的奢靡的生活、在乎自己的利益有沒有增加。百姓好過了,國家好了,他們的荷包癟下去了啊!”


    “溫陵府的新政才施行一年,雖然初見成效,可行商獲得的收益要達到足夠吸引世族目光的程度,怎麽說也還需要一兩年,眼下那些人的目光仍舊死死地盯在土地上。”


    “皇帝的確是出於好心,但他太心急了。這次他用自己的病轉移了注意力,可隻要再次提出來,依然會遭到大部分人的反對,即便把為首的顧閣老和常閣老按下去,還是會有人前赴後繼地跳出來。除非……”


    “除非什麽?”


    蘇惟生冷冷道,“除非把所有反對的人全部殺光,重新建立新秩序。隻是皇帝此人,瞻前顧後慣了,拿不出這個魄力。”


    熙和帝要真敢這麽幹,蘇惟生反倒要佩服他——寧可背上“暴君”之名也要肅清積弊,可不讓人佩服麽?


    “去年寧老爺子和我早就分析過這個問題,拿不出鐵血手段,就隻能等新政拿出亮眼的成績之後再徐徐圖之。隻可惜他再次聽信讒言,反而讓自己下不了台。”


    黎映微怔,“聽信讒言?是範閣老麽?”


    “不,”蘇惟生肅然道,“皇帝在提出這件事之前,一直在秘密召見吏部尚書羅涉江。”


    的確是秘密召見,若沒有小歡子,恐怕夏禮青都不會知道。


    “外人都當羅涉江是堅定的保皇黨,可眼下看來,他早已包藏禍心多年。”


    “何以見得?”


    蘇惟生輕聲道,“先前我一直以為,羅涉江是皇帝的人,他的族弟羅長史被任命為滇池王府長史,是皇帝的意思,為的是監視滇池王。”


    “可我到花城之後才發現,羅長史對滇池王唯命是從,事無巨細,處處周全,在滇池王府的地位僅次於羽先生。這是一個探子該做的事嗎?就算他是後來被策反,又如何解釋羅涉江屢次蓄意挑撥皇帝與朝臣的關係?”


    蘇惟生早就覺得不對勁,聽寧恪講,當初定國公出征之前,提議把太夫人和柳氏接進宮為質的,就是這個羅涉江。


    起初他還以為羅涉江跟定國公府有仇,否則一個官場老狐狸,能不知道這樣會引起定國公不滿,讓眾將士對皇帝心寒?


    還有這一次,皇帝剛罰了滇池王的俸祿,剛派了人進入花城,他就向皇帝提議清查隱田、改革稅製,讓皇帝與閣老起爭執,大病一場,還引起了眾多世家的不滿。


    羅涉江做了這麽多年朝廷重臣,會不明白眼下並非良機?會想不到這個結果?


    他是當真一心為皇帝考慮,還是故意在皇帝與世家之間拱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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