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一個四十左右的黑臉漢子走了進來,雙手抱拳,“在下葛飛,見過蘇大人!”


    原來這就是葛飛。


    蘇惟生麵色不變,“不知葛千總前來……有何要事?”


    葛飛朗聲道,“王爺聽說蘇大人要去苗寨,命在下隨行保護。”


    蘇惟生剛想拒絕,心念一轉又改了主意,“王爺可說過,讓葛千總一定要緊跟在本官身旁?”


    葛飛怔了怔,“不曾。”


    蘇惟生想了想,“那就請葛千總……”


    葛飛半晌無語,這……王爺隻說要保護蘇知府,雖說沒具體吩咐到底是明裏還是暗裏,卻也沒讓他幫著查案啊!


    “這個……”


    蘇惟生立即明白過來,葛飛就是個直來直往的軍中漢子,不太懂彎彎繞繞那一套。


    他嘴角一勾,“如今花城雖然平靜,卻也隻是明麵上的,你我皆知,暗處不知有多少人對王爺和本官虎視眈眈。王爺既讓葛千總來保護本官,提前去城裏查探一番,掃清一些可能存在的威脅,是不是也在千總的職責範圍之內?”


    葛飛一想,好像也沒哪裏不對。


    他聽彭暢說過,如今朝廷對王爺並不友好,蘇知府既幫著花城治民增產,說不定也會被人盯上。


    萬一城裏真有人偽裝成平民對蘇知府下手……


    “成,就這麽辦!”


    兩刻鍾後,蘇惟生帶著東苗西苗兩撥人和八名衙役,在冉勝和冉朔的陪同下一起往寨中去。


    葛飛則不知藏到何處去了。


    另外,他還派了六名衙役出去張貼懸賞告示,同時沿街宣講,務必令每個人都聽到。


    兩名師爺則與姚知事一道鎮守府衙,萬一發生什麽意外也有人支應。


    土司一職乃太祖所設,滇池地帶的是由苗人推舉出來後,再由朝廷進行冊封。


    除了更加名正言順以外,太平年代對外也起不了什麽實際作用。


    但要是他任由事態惡化,導致兩大土司上演全武行甚至放火燒山,那麽不用等傳到朝廷,滇池王就不會放過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將付之東流。


    一看都石和西苗數人如臨大敵的模樣,蘇惟生便知那位東苗女土司烏蘭不是善茬,這次丟了繼承人,急怒之下誰知道會幹出什麽事?


    所以這次山寨之行,根本沒有推脫的餘地。


    說到寨子,蘇惟生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黎映,也不知這位在外頭是不是也如此兇悍……不過等在花城站穩腳跟,也該兌現承諾了。


    他記得在黃石鎮時黎映說過,下山入籍是大事,她與其母,即蜮族族長黎氏近兩年都不準備外出,讓他準備好之後隨時去信告知……


    正天馬行空之際,忽聽前方傳來爭執聲,隱約還有人在痛哭,聽聲音正是他們要去的城門方向。


    蘇惟生一夾馬腹加快速度,轉過街角就看到一條送葬隊伍。


    隊伍很長,足足占了半條街,地上還撒著黃白的紙錢。


    此時,身披麻衣的孝子正同攔路的苗人吵架,一邊哭一邊罵,額頭的青筋一蹦一蹦的。


    那苗人不大通漢話,就用苗語嘰裏呱啦一通說,說的什麽蘇惟生也聽不懂,但意思他看出來了——就是不讓過!


    雙方人馬吵得臉紅脖子粗,著實沒想到能遇見知府出巡。


    那孝子當即撲過來跪地痛哭,“青天大老爺啊,求您為草民作主!我爺爺今日出殯,苗人卻攔著不讓出城,他們眼裏還有王法嗎?這是要咱們漢人的命啊!”


    其他送葬的也跟著哀聲痛哭,似乎悲痛難抑。


    蘇惟生沒有立即理會那孝子,轉頭看向烏妮和都石,“那是你們誰的人?”


    他剛剛下令封鎖城門,苗人就能在這裏攔路?應該是早在城門處攔人搜查,這會兒順道過來而已。


    烏妮和都石頓感心虛,他們沒那膽子,不敢去城門口搜查,卻分別派了人在城外的路上攔截,不管見誰出城都上前“詢問”。


    雖然不知手下為何跑到了城內,還這麽巧被知府大人抓包,兩人還是難掩尷尬。


    烏妮幹笑道,“讓大人見笑了!那個啥……本來是讓他們在城外盯著的,這會兒大概……大概……是想進城用飯吧!”


    這事兒明顯是苗人不占理,蘇惟生正要開口,忽然一眼瞥見了藏在斜對麵一棵大樹上的葛飛。


    葛飛對上他的視線,指了指那孝子。


    蘇惟生心中一動,低頭對那孝子溫聲道,“不要慌,你先起身,說說怎麽迴事。”


    跟來的衙役還算機靈,一聽蘇惟生問話,當即分出兩人上前把那男子扶起來,喝令他好生迴話。


    那男子抹了把臉,哀聲道,“草民是城南錢家棺材鋪的,叫錢大郎,草民的爹死得早,是爺爺從小帶大的,手藝也是爺爺教的。”


    “爺爺年事已高,前些日子因夜裏貪涼著了風寒,病了一場就這麽去了。他老人家操勞一生,替多少人打過棺材備過喪儀?誰曉得輪到自己出殯的時候,這天殺的苗人,竟攔著我們不讓出城安葬,叫我這做孫子的情何以堪!知府大人,您可要為我們作主啊!”


    錢大郎說著又痛哭起來。


    而送葬人群裏,一名老婦人被人攙扶著半靠在棺木上,整個人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要暈厥過去。


    就在這時,一陣輕風拂過,滿地紙錢打著旋兒飄了起來,愈發顯得錢家人冤屈深重。


    “錢老爺子走得不安寧啊!”


    “這大白天的風打旋兒,不吉利啊!”


    “苗人也太欺負人了,前兩天還在城外攔人,今日竟敢直接跑進城!”


    “咱們知府可是漢人,瞧著吧,今日非得讓這群蠻夷長長教訓!”


    “誰家能不死人哪?這群苗人欺人太甚了!”


    聽著周圍的議論聲,一個攔路的苗人男子大聲道,“知府大人,這家人不對勁!我們寨子裏的金蠶蠱聞到了同類的味道,他們肯定藏了我們的人!就在那棺材附近!”


    他聲音洪亮,再加上一口蹩腳的漢話,格外引人注目。


    話還沒說完,四周便安靜下來,片刻後爆發出更大的嘈雜聲。


    蘇惟生想到黎映說過的黑蜮、白蜮、以及蜮族脫離苗族的經過,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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