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出身承恩公府,勾心鬥角的事兒見得自然不少,略一細想就明白了——蘇惟生是故意在整治趙懷瑾呢!


    不過此次來滇池,他原打算舉薦好友之子,卻不想被趙懷瑾橫插一腳,心中如何能滿意?


    一到花城,趙懷瑾別的事兒沒幹成,先把關鍵人物徹底得罪了,這份不滿就得加個“更”字。


    是以江序並不想替他說話。


    不過,從蘇惟生方才的話中,他還聽出了另一層意思——這位“深受皇上器重的弟子”到花城之後並不順利,而其中艱難,皆是因滇池王府之故。


    江序心頭掠過淡淡的憐憫,沉聲道,


    “蘇家忠君之心舉朝皆知,蘇大人身為當朝才俊,聖上愛徒,明知花城苦寒,卻因憐貧惜弱自請來此為百姓作主,滿朝文武誰不佩服?”


    “趙大人幼承庭訓,自己又身為朝廷命官,竟學街頭婦人嚼舌根,肆意汙蔑同僚、不,汙蔑上官,實在令本官失望!”


    “不過為避免迴京之後趙大人在皇上和老尚書麵前顛倒黑白,本官就當著徐大人和錦衣衛幾位大人的麵,代蘇大人一解你心中疑惑。”


    趙懷瑾有些慌神,“江大人,下官並無此意,先前隻是心中好奇,才會……下官也絕不敢看輕蘇大人。”


    其實對蘇惟生,江序是有些欣賞的,隻可惜皇命在身,他不可能替一個不相幹的人違抗君令,隻能在心裏說聲“抱歉”了。


    而趙懷瑾此人,從前給他的印象還行,算是京中小輩中少有的青年才俊、人中龍鳳,但眼下看來,還是浮躁了些。


    而且……未免太小肚雞腸了!


    不就是個狀元之位麽?技不如人,倒有臉記恨起蘇惟生來!


    這點小小的挫折都經受不起,還敢妄稱“京中小輩中的第一人”,委實可笑!


    一邊是欣賞惋惜的蘇惟生,一邊是印象分大減的趙懷瑾,江序覺得選擇起來並不難。


    至於趙老尚書的記恨……江序並沒太放在心上——皇上雖迫於無奈做了這個決定,其實心裏也舍不得蘇惟生呢!


    思及此處,江序擺了擺手,“趙大人妄言在先,本官與在場的諸位大人都不敢拿自己的清譽冒險。你且聽著吧!”


    “徐大人用八百裏加急將君遠遇襲之事傳至京城後沒幾天,寧國大長公主就親自進宮麵見皇上,並帶去了定北侯府鄭五爺的信。”


    “鄭五爺?”不光趙懷瑾,連蘇惟生也有些意外,怎的又冒出個鄭五爺來?


    江序緩緩道,“鄭五爺乃老定北侯庶子,排行第五,當然,也是如今這位定北侯的庶弟。”


    “許多年前,鄭五爺離家出走,除了寧國大長公主與如今隴西那位杭參政,與其他人都沒再聯係。皇上也是三月裏才知道,鄭五爺離家之後與蘇侍郎的三弟交好多年,現如今也在西嶼關抗敵。”


    “鄭五爺在外娶了一名江湖女子,育有一女,正是趙大人口中那位黎姑娘。在同寧國大長公主來往的書信中,鄭五爺便提過,其女性情隨父,好遊曆四方,不便用定北侯府的名頭,在外時便隨鄭五太太的姓氏起了個化名。”


    說到這裏,江序有些不自在,真正的情況是,鄭五爺在信上大罵定北侯父子喪心病狂不配為人,說往後再不認父親和這個兄長,更不可能讓女兒姓鄭。


    作為京中老人,江序知道,鄭歲寒是因為其二哥鄭風辭的死才會與父兄鬧翻,離家出走。


    娶妻後也帶著黎氏迴過一趟家,中間不知發生了何事,夫妻倆遠走他鄉再沒迴去過。


    江序看了一眼趙懷瑾,“那個叫陳義的,原是定北侯府的奴才。蘇三爺年初得知蘇大人外放的消息,便托了鄭五爺派人沿途照看一二。鄭五爺派去的,正是這個陳義,因途中有事耽擱,才去得晚了些。所以陳義與那名女子,並非來曆不明之人。”


    “趙大人可滿意了?”


    趙懷瑾訥訥不語,滿臉尷尬。


    蘇惟生卻著實有些吃驚,原來黎映的父親鄭歲寒,竟然是定北侯的庶弟,也是——杭氏從前那位未婚夫鄭風辭的弟弟。


    鄭歲寒離家多年,隻與寧國大長公主和杭參政有聯係,再迴想一下蘇正武初遇鄭歲寒的時間……應該是在鄭風辭死後。


    那麽,這兄弟倆的感情應該不錯。


    鄭歲寒那一身武藝,說不定也是鄭風辭教的,否則他一個侯門庶子,何德何能讓寧國大長公主與杭參政刮目相看?


    不過鄭歲寒未雨綢繆,借寧國大長公主之口道明了陳義和黎映的身份,倒也不必他再費心思替後者遮掩了。


    而黎映舉手投足透出來的規矩禮儀也有了解釋,畢竟其父鄭歲寒本就是侯門公子,言行舉止自然與尋常武夫不同。


    黎映本就聰敏機慧,學這個根本不在話下。


    說清了這一節,江序就帶人去看了小柱等傷員,當然,最主要的是問口供。


    見幾人說的與蘇惟生相差無幾,便又去見了郝玉成,說了什麽無人知曉。


    過了五六天,江序再次來到府衙後院麵見蘇惟生,還帶了個郝玉成。


    兩人將蘇惟生單獨拉到書房,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蘇惟生心道,來了!


    他麵上露出幾分忐忑,“江大人,可是有眉目了?”


    江序歎了口氣,“這個……有是有了,但恐怕……”


    蘇惟生急道,“恐怕什麽?難道朝廷還處置不了不成?到底是什麽人幹的?”


    江序沉吟著道,“部分刺客的身份倒是好查。錦衣衛費百戶說,有小部分屍身的手腕上都有月牙形狀的疤痕,與去年詔獄走水後抓到的那人的標記如出一轍。如不出意外,應該都是傳聞中那個江湖殺手組織的人。”


    蘇惟生點點頭,“下官瞧那些人的身手,也不太像官宦之家養的護衛。可他們為何要殺我?”


    “絕不是為了謀財害命——我一個小小的知府,就算有些家底,也定然不如商戶富有。最先出來那兩人雖然說了‘把車留下,放你們過去’這句話,後來動起手來,卻無一人駕車逃離。”


    “何況事後我們清點過,除了折損的馬匹,並未丟失任何財物。可要說結仇……我也沒機會得罪這些亡命之徒啊!再說我乃朝廷命官,尋常草寇不會對我下手。”


    江序無奈搖頭,“君遠你畢竟還是年輕了些!”


    蘇惟生目露疑問。


    江序道,“據費百戶所言,那群亡命之徒做的向來是殺人的勾當,隻要出得起銀子,就算天王老子,他們也敢殺。這些刺客的確是謀財,卻不是為了你家這點小財。”


    蘇惟生恍然大悟,“江大人的意思是,是有人買兇殺我?”


    江序頷首,“不錯。”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蘇惟生一眼,“君遠不妨仔細想想,可曾得罪過什麽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官居一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笙歌獨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笙歌獨歡並收藏官居一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