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郝太太的一名丫鬟不知是擔心自己還是護主心切,哭嚎著指認了蘇正德和周氏。


    黑衣人雖然對自己人有信心,但想到出銀子的人說姓蘇的小子奸詐得很,手上功夫也不錯,還憑一己之力打敗過扶桑國的武士,怕生變故,便決定立即帶著蘇正德夫妻迴去。


    兩人知道自己是要被抓去威脅兒子,哪裏肯依?自然要拚命反抗。


    其餘人護主的護主,看不下去的看不下去,一時都鬧了起來,人人都挨得不輕。


    周氏就是在那會兒死死咬住一名黑衣人的手掌不肯鬆口,被另一名黑衣人扯開,狠狠摔了一跤。


    還是嚴媽媽發覺她似乎有了身孕,第一時間躺下去當了墊子,否則周氏非得小產不可。


    隻是經這一遭,嚴媽媽的腰也受傷了,半天爬不起來。


    平春也是在推推搡搡之際,被一名黑衣人推到另一人的刀口下,當場斃命。


    黑衣人得過雇主吩咐,原本沒準備殺不相幹人,但見這些人死命護著蘇正德和周氏,也不耐煩起來。


    正要下死手的時候,暗沉的小路上突然出現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


    那人雖然騎著馬,打扮也還過得去,卻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男子見著一大群黑衣人在行兇,畏畏縮縮地下了馬,點頭哈腰地笑了笑,


    “各位繼續,繼續……我就是個過路的,啥也沒看見,啥也沒看見。嘿嘿……嘿嘿……”


    一名黑衣人不放心,上前幾步準備看看怎麽迴事。


    男子越走越近,黑衣人見他瘦得跟個猴兒似的,腳步虛浮,一看就不是習武之人,更加不放在心上。


    不過擔心他繞別的路去報官,還是發話將人留了下來。


    男子魂兒都快嚇沒了,牽著馬哭喪著臉走到黑衣人麵前,撲通一聲跪下,


    “大爺,小的可沒多管閑事兒啊!我就是個過路的,別殺我!我也沒銀子,我的命不值錢哪!”


    一個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黑衣人瞬間覺得惡心得要命,


    “滾去後麵站著!沒人要你的小命!”


    “誒!”男子喜笑顏開地爬起來,縮著脖子,亦步亦趨地往人群的方向走,搭話的那名黑衣人也跟了過來。


    就在五名黑衣人提著劍又要上前拉周氏和蘇正德時,那男子突然猛地一轉身,將從褲子裏掏出來的藥粉盡數撒向了黑衣人的方向。


    隨著趁著黑衣人愣神的功夫,又掏出一根竹筒,鼓著腮幫子不要命地吹了好一陣,一股白煙四散開來……


    迷煙加迷藥在空曠的室外並不會讓人立刻昏迷,但李三兒帶的藥分量多,足夠讓黑衣人恍惚那麽一小會兒。


    李三兒趁機搶過離得最近那名黑衣人的劍,一劍捅進了他的心窩。


    離其他四個黑衣人近些的周氏等人也中了迷煙,暈乎乎的完全沒反應,卻不妨礙離得稍微遠些的人衝上來有樣學樣。


    五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就這樣栽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手裏。


    沒錯,那男子正是李三兒。


    李三兒逃命是一把好手,車隊剛亂起來那會兒,他就趁大家夥不注意,騎著馬往山上跑了。


    見沒人來追,他就一直躲在山上,尋思著等兩邊分出勝負了再出來,或者自己逃走。


    後來一看蘇惟生這邊落了下風,連蘇正德等人都被送走,他不敢再躲著不動,隻能順著黃石山往來時的方向走。


    李三兒這人除了開鎖,還有一樣好本事——方向感特別強。


    所以,還真就被他找到了官道。


    上了來時的官道,李三兒本想一走了之,但想到蘇家這段時間的厚待,又有些不忍心,雖然沒忘騎著馬逃命,心裏卻劇烈地掙紮起來。


    他在城西那間小宅子裏躲了好幾個月,搜查的人來了好幾撥,靠著小柱給的那張人皮麵具和後頭送來的戶籍文書,才避免了被抓的命運。


    新的戶籍文書是辦在馬婆子名下的——因家鄉隴西遭了災逃到京城投親的遠房表弟。


    那段時間,蘇家送來的吃的用的雖算不得上等,比之從前自己一個人過時卻不知好了多少倍。


    年前李三兒考慮清楚之後,答應了簽投靠文書。


    得知蘇惟生並非什麽王孫貴胄,李三兒有些失望,不過對於這位新主子的手段,他的確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再加上木已成舟,李三兒就接受了。


    進了蘇家,才發現小柱和樊春沒有半句虛言——賞賜豐厚、走出去有麵子、蘇家也的確對下人從無半點苛刻。


    除夕那夜,他跟樊春、劉四喜等人一起過了個團圓年。老爺太太還送來了親手包的餃子。


    天曉得,自十歲上父母去世,他李三兒已經三十多年沒過過這麽熱鬧的年了!


    蘇家從上到下都是好人,小主子就算手段狠了些,那也隻是對敵人……


    想到這裏,李三兒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跳下馬換了身鮮亮些的衣裳,將包袱裏的迷藥迷煙什麽的一股腦全拿出來藏進袖子裏。


    可想了想,擔心被搜身,就又改藏在了……褻褲裏。


    李三兒本來想迴去救蘇惟生的,可走到半路上,就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哭喊聲,他認出其中有蘇家女眷的聲音,隻得改了方向,踏上了那條小路……


    隻是沒想到,他猶豫得太久,迴去得……太晚了。


    除夕夜裏陪他守歲喝酒的兄弟,隻剩下了奄奄一息的樊春。


    蘇正德給蘇惟生掖了掖被角,“你也別怪牛四兒,他也內疚得很,把自己關在房裏好幾天了。那種情況下,他就是跟咱們一起走,也隻是多一條劍下亡魂罷了。”


    “他身上是帶了些藥物,可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指不定還沒拿出來,就被人殺了。再說,那些東西都放在馬上,人家抓了人,也不會還讓咱們騎著馬背著包袱走吧?”


    牛四兒是李三兒那新戶籍文書上的名字。


    蘇惟生麵無表情,“我沒有怪他,相反,還要謝他救了爹娘。”


    他知道蘇正德說的有道理。


    那群黑衣人想抓他的父母相威脅,其實一人的性命足矣,那麽剩下的那個,下場可想而知。


    要是沒有李三兒這出其不意的一招,一群文弱書生和女眷鬧得黑衣人失了耐性,不定還能活下幾個呢!


    李三兒是跑了,可最終不還是迴來了麽?既如此,他就還是蘇家的人。


    而平春和董陽等人,說到底,都是因自己而死,不該歸咎於李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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