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帝冷冷道,


    “常家不是,前朝世家避世的、出世的卻並不少,那位聞名京城的進士堂杜大儒不就是其中之一嗎?餘氏之父還是杜大儒的門生,當真有這等巧事?”


    “你順著這條線去查,務必把擅製香的前朝遺臣都給朕揪出來!常家那邊隻需暗中留意,不要打草驚蛇。”


    “至於餘氏,不必她承認!所有搜出醃臢物什的女子全部賜死,貼身下人通通亂棍打死。”


    “餘氏一族教女無方,毒殺當朝親王,成年男丁處斬,其餘人等刺字,流放北疆,女眷充入西北軍紅帳,立刻執行,不得有誤!”


    吳通默然,謀害皇室本就是大逆之罪,放在前朝是要誅九族的,如今隻屠了一個餘家,皇上的心腸還是太軟了!


    “那……常家呢?”


    熙和帝神色一厲,“朕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麽把戲!”


    吳通退出去之後,熙和帝臉上的冷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蒼涼與頹廢,


    “朕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老三,不能再出事了!”


    “皇上……”馮公公擔憂地喚了一聲。


    熙和帝擺了擺手。


    不動常家,一是因為證據不足,與常譽來往的書信,餘氏看一封燒一封,什麽也沒留下來。那些小玩意兒荊楚遍地都是,你憑什麽說是常譽送的?


    隻能讓吳通繼續往下查了!


    二來,今年已處置了好幾個大族,若再向常家開刀,其餘世家恐怕就要坐不住了!朝局剛剛穩下來,不可再生事端。


    第三麽,自然是要維持皇子之間的平衡。老六往下的幾個也都大了,該擔起事來了。


    殺子之仇,他早晚會報!


    熙和帝沉默許久,又把蔡東叫了進來,“那幾個出宮後可有說什麽?”


    方才幾名太醫一離開,他就示意馮公公讓蔡東跟了上去。


    蔡東吞吞吐吐地道,“迴皇上,幾位大人……先是討論了一會兒那名喚‘傾城’的香料,然後……然後……”


    熙和帝抬起眼皮,“然後什麽?”


    蔡東一橫心,“他們說昨夜是大殿下的頭七,大殿下就是屬蛇的,所以……所以……所以指不定那蛇……是……殿下迴來報仇了!”


    “還有,今日之事看到的人太多,吳大人雖已下了封口令,但在那之前,就有蜀王府的護衛泄露了風聲。奴才迴宮之前,就聽見好幾位大人在私底下議論,都說……是大殿下……”


    說完戰戰兢兢地低下頭,生怕熙和帝震怒。


    誰知後者卻隻不鹹不淡地道,“胡說八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好歹是讀過聖賢書的,議論鬼神之事成何體統!沒別的了?”


    蔡東慌忙搖頭,“沒……沒有了。”


    “你去,讓吳通把手頭的事放下,先處理一下流言,退下吧。”


    接到命令的吳通:???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是生怕累不死我啊!該死的大皇子,該死的蜀王,哦,這兩個已經死透了!媽的,該死的常家!)


    熙和帝捏了捏眉心,“馮德勝,世上真有鬼神嗎?”


    馮公公輕聲道,“皇上信,奴才就信,皇上若不信,那奴才自然也不信的。”


    熙和帝自言自語道,“昨夜是嘉晏的頭七,今日是他的葬禮,他的確屬蛇……難道真是他化為厲鬼迴來報仇了?還有老鼠……老鼠又是怎麽迴事……老鼠……”


    他突然硬生生打了個寒顫,“你說,會不會是淳於複在作祟?當年,淳於複就是被舅舅奉母後之命毒殺……死後被老鼠啃噬了屍身……是淳於複,還是整個淳於家都來報仇了?”


    馮公公瞬間覺得寢殿裏涼颼颼的,“皇上……您是不是多慮了?淳於大人都去了多少年了?便是那淳於複,骨頭也早化成灰了……”


    熙和帝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年幼時一時衝動害死九皇姐之後,他夜夜噩夢纏身,精神恍惚,總覺得她的鬼魂前來索命,即便母後請來大覺寺的圓純大師做了法事,他也做了整整一年的噩夢。


    因此對於鬼神之事,他一向比常人多信幾分。


    老大脾氣再急,再被下了藥,也不至於認不出自己的生母。


    老二再恨老大,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蕭家血脈被畜牲糟踐而亡……


    這一個個的,突然都跟著了魔似的。


    放眼整個天下,被冤殺的,與皇室有大仇的,不就一個淳於家嗎?加上被誅連的秦家和褚家,整整三百多條人命啊!


    是不是他們的冤魂作祟,要他的兒子自相殘殺,要蕭家斷子絕孫?


    熙和帝越想越害怕,“你吩咐下去,給淳於氏的用度都要用最好的!隻要不離開皇宮,不可限製其自由,不可怠慢!讓太醫每日去請一次平安脈,開些補身的良方,務必讓她身子康健,長命百歲!”


    馮公公:???這是正話還是反話?


    他少有地懵圈了。


    不過轉念一想,定國公還在西北抵禦外敵,皇帝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此時殺他的家人才對,隻好一頭霧水地應下了。


    “皇上,您先歇會兒吧。”


    熙和帝卻又問道,“朕記得幾年前定國公府似乎找到了淳於容的遺孀,如今怎麽樣了?”


    馮公公更加納悶,“聽說已經病逝了。”


    熙和帝頗有些遺憾,“那就算了。”


    他打算的是,隻要厚待淳於家的後代,說不定他們就能消些怨氣,不報仇了呢!


    不過這一害怕,他連失兩子的悲痛也消了大半。


    畢竟人嘛,終歸還是把自己看得最重的。


    熙和帝倒不是沒懷疑過定國公府,可夏禮青的動向時刻都有人盯著,太夫人和定國公夫人更是身在江太後的眼皮子底下,不曾有過任何異動。


    江太後與太夫人是有些交情,但她一向立身正,絕不會縱容太夫人殘害皇嗣。


    再說,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婦人,有那本事嗎?


    至於蘇惟生,熙和帝更是想都沒想過。


    為什麽呢?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林鈴的死跟蜀王有關係。


    蕭嘉晏和林家那會兒之所以能知道,還是夏禮青那邊輾轉透的消息。


    對一個帝王而言,死了個舉人之女根本不算事兒,又如何會往下查?


    試想一下,你家兒子不小心害死了旁人家的一隻貓貓狗狗,你作出賠償之後,還會在意那隻貓貓狗狗到底是怎麽死的,有沒有被人算計嗎?


    蘇惟生正是見得太多,才會無論熙和帝如何表示親近,都不敢有片刻當真。


    緩過神來,熙和帝又召來宗人府宗令和親王,商議蜀王的後事。


    最後決定就按蕭嘉晏的例,畢竟蜀王弑兄已是皇室公開的秘密,若仍以親王製治喪,其他宗室定會鬧騰。


    旨意一出,也就意味著在熙和帝心裏,蜀王之死已經有了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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