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博陽府路匪之事鬧得沸沸揚揚,鎮上人人自危,楊智卻在那個時候還要往吳山跑,又是因為什麽呢?”


    蘇惟生說出心中疑問,夏禮青卻道,“那批路匪是被他買通……會不會是去付尾款的?”


    “不,”蘇惟生搖了搖頭,“據葛賴子等人的招供,付尾款的地方並不在吳山村,而是鎮外的破廟。楊智這人世子不了解,他是個自私自利到極致的人。”


    “當時路匪之事已被公之於眾,眼見那幫亡命之徒一心逃命,他極有可能會賴掉銀子。而且此人非常惜命,那個時候楊家的護衛又被楊家族人借走大半,他應該縮在楊家保命才對,為何卻去了窮鄉僻壤的吳山村?除非……”


    夏禮青眉峰微動,“除非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錯,”蘇惟生道,“所以我在想,清和鎮楊家和吳山會不會有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夏禮青會意,“迴頭我就讓人去查。”


    蘇惟生有些意外,“世子為何對楊家之事如此上心?壽王府與蜀王走得再近,楊家也不至於像韓家那樣,為蜀王肝腦塗地吧?”


    夏禮青十分詫異,“你忘了蜀王的母妃姓什麽了嗎?”


    姓什麽?


    蘇惟生一拍腦袋,“瞧我這腦子,楊家是蜀王的母家!”


    他心念一轉,“我怎麽覺得,比起蜀王,世子似乎更在意楊家?”


    夏禮青歎了口氣,“你可知祖母身上的宿疾從何而來?”


    蘇惟生一臉茫然,“不是因為在棲霞庵受了十七年磋磨嗎?”


    夏禮青搖頭,“在京城這段日子,你也沒少去棲霞庵看杭家五姑奶奶,你覺得她受磋磨了嗎?”


    蘇惟生想了想,“對我這等農家出身的人自然算不上,但對於養尊處優的名門閨秀,也算吧?”


    “這會兒怎麽倒愚笨起來了?祖母是出身文官之家沒錯,但她老人家做了寧國大長公主那麽多年的伴讀,縱然不會拳腳,身子也比尋常閨秀強得多。當時棲霞庵上任住持琅華公主還在世,有她與公主的淵源,難道還會刻意折磨祖母不成?”


    夏禮青道,“再說那時祖母雖被奪了誥命關在庵中,她身邊的人卻一個沒落的跟了去,比起如今的杭家五姑奶奶,日子不知好過了多少,又怎會變得如此羸弱?”


    對啊!棲霞庵是寧國大長公主的地盤,又有雲媽媽在,縱使心中再煎熬,太夫人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裏去才對!


    他從一開始就想到前朝那些落難的貴婦,所以陷入了誤區!


    能讓一個身子康健的正常人突然變得纏綿病榻……


    蘇惟生一下子反應過來,“難道是中了毒?”


    “沒錯,”夏禮青沉著臉道,“那是祖母被迎迴府裏三年後的一次除夕宮宴,楊妃上前向祖母敬酒,卻趁機用戴在手上的護指劃傷了祖母的手腕。”


    “傷口有些深,皇帝當場就罰楊妃給祖母道歉,並給了賞賜做安撫。祖母在宮裏被高太後的人針對慣了,也沒多想。過了三個多月才發現不對勁,因為祖母對那藥實在太過依賴,連傷口好了之後也離不得。”


    夏禮青咬牙切齒地道,“高太後和楊妃竟借替祖母包紮的太醫之手,在傷藥裏混進了大量的罌粟汁液!並且在此後的每日兩次的換藥之時,次次加量……”


    “罌粟!”蘇惟生悚然,這玩意兒他並不陌生,在前世時卻隻知道那是一味良藥。


    文人墨客皆豔賞其花,還寫下過不少詩詞。


    直到太祖起事之後,發現軍中將士多有以罌粟入藥止痛,便說,“米囊花又名罌粟,毒性極深,食用可成癮,使人形銷骨立,為舉國之大害,當慎之戒之。”


    而後找了兩名俘虜做實驗,證實不過一月,俘虜便再也離不得此物,大夫們這才信了。


    但當時還在打仗,缺胳膊斷腿的兵士實在太多,太祖無法禁絕,隻能下令每人隻能用兩次,且兩次之間需要相隔七天時間。


    說這樣不至於成癮。


    可按太夫人那劑量……


    夏禮青眼中閃過一抹痛恨,“祖母把自己關起來戒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還是後來父親母親帶著我在跟前日日陪著,祖母才忍著痛苦,花了足足一年時間才恢複正常。但自那之後,祖母的身子就垮了。”


    蘇惟生隻能歎息,“竟然是因為這個……高太後和楊妃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夏禮青道,“等我們查到楊妃頭上的時候,證據早就沒了。你也知道皇帝那護短的性子,沒有真憑實據,我們憑什麽讓他懲治親娘和皇子生母?後來隻能想辦法弄死了那名太醫,對楊妃卻是束手無策。”


    “我明白了,”蘇惟生想到那位對自家關懷備至的老人,心中也是不忍,“世子派人去清和鎮時,若有不便之處,可去找我一位族叔相助。明日我就修書一封,請他幫忙,他為人熱忱,不會拒絕的。”


    清和鎮畢竟是蘇家的大本營,夏禮青沒有拒絕,鄭重抱拳,“多謝。”


    “太夫人也是我的長輩,世子不必客氣。”蘇惟生擺了擺手,“對了,方才世子說到了壽王派去的人。”


    夏禮青也緩過神,“林家與長平侯府把尾巴掃得很幹淨,那些人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蘇惟生輕聲道,“清理得再幹淨,從頭到尾就隱藏在隴西的丁酉等人,又豈會一無所獲?”


    夏禮青笑了,“果然瞞不過你。不錯,我手上有兩個關鍵人物,暴民的賊首雖已被誅,卻還是有人認得他們。還有一些證據……日後總能派上用場。”


    蘇惟生問,“世子打算等到何時?”


    夏禮青道,“自然是林家如先前的韓家一樣,被群起而攻之的時候。”


    蘇惟生思索片刻,緩緩搖頭,“我卻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不等夏禮青發問,他就接著道,“民亂中死傷幾千暴民、幾百兵士,這會兒大家都義憤填膺。但時日一久,除了那些人的親眷,又有誰會記得?到時再揭開林家在此事中做的手腳,皇上的憤怒、朝野上下的義憤還能有今日濃嗎?世子要看林家被口誅筆伐,受千夫所指,何不親手促成?——隻要把人交出去,就能達到目的。”


    夏禮青眼中一亮,“對啊,是我貪心了,時日一久,這點子事能否給林家致命一擊還真不一定。迴去我就去辦!”


    蘇惟生輕笑著又添了一句,“壽王派去隴西的人畢竟勞苦功高,既然世子與他們相熟,又如何能讓人無功而返呢?”


    兩人相視一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官居一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笙歌獨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笙歌獨歡並收藏官居一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