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範閣老生了針對之心,最大的可能就是為難蘇惟生和蘇茂謙。一個是蘇正良的侄子,一個是蘇正良的侄孫,關係最近。


    曹承沛是表侄,嶽、何二人隻是姻親兼同鄉,範伯寅還不至於揪著他們不放。


    話說迴來,其實杭參政得罪過的人也不少,不過京城許多年長的人都對他有些忌憚,應該不會出手為難。


    唯一有膽子的蜀王一係,現在還自顧不暇呢,哪有閑心去關注幾個籍籍無名的舉子。


    說完主考官,大家並沒有立即散去,而是把各家長輩的提點都拿出來分享了一下。


    寧老太爺見他們說得熱鬧,索性自己出門歇息去了,把書房留給了他們。


    最後說得差不多了,蘇惟生又拿出三個題目給大家寫文章。


    曹承沛哀嚎一聲,“表弟,今天難得休息一日,你就不能讓大家多歇歇?連著苦讀了這麽多天,我腦袋都快變成方的了!”


    何軒十分無語,“你要不想寫就先迴去,沒人強求。”說著轉向蘇惟生,“對吧?”


    “沒錯,”蘇惟生迴答得也相當幹脆。


    曹承沛垮下臉,“那還是算了吧。萬一你們今日寫的就是會試要考的呢?”


    蘇惟生沒理他,“嶽兄、何兄,咱們一人再出一題,就按名單上前三位的風格要求來。”


    “行,”嶽西池與何軒點頭答應。


    蘇惟生鋪好紙,略一思索,寫下了一個題目。


    題目倒也罷了,曹承沛一看問題要求,居然是駢文,不由又哀嚎道,“為什麽是駢文啊!我最怕這個!”


    這段時間,寧老太爺沒少要求他們寫駢文。


    “因為範伯寅好駢體,”蘇惟生先前還不明白為何老爺子一再要求他們寫駢文,現在終於明白了他的苦心。


    駢文起源於漢代,盛行於南北朝,以四字六字相間定句,所以又稱“四六文”。


    唐朝科舉以詩賦取士,其中的“賦”,便是源自駢文的律賦。唐代的公文亦是駢文,即四六體。


    這種文體由於遷就句式、堆砌辭藻,往往影響內容表達,所以在韓愈、柳宗元提倡古文運動之後,駢文首遭挫敗。


    但二人去世之後,駢文的影響又起,著名詩人李商隱、溫庭筠都是其中好手。


    前朝大慶開國以後,在一位雲大家的率領之下,古文運動掀起第二輪高潮,散文大家迭出,駢文自此漸漸衰微。


    本朝太祖蕭成康以詩詞聞名,文采風流,令無數文人折服,卻也獨獨不愛駢文。所以到了如今,散文早已成為主體,駢文鮮少有人再寫。


    在別院那段時間寧老太爺要求大家寫駢文,蘇惟生苦苦思索都沒能得出原因。現在麽……


    曹承沛歎了口氣,認命地寫起文章來。


    這一投入,一天又這麽過去了。


    別院平日裏就主仆幾個,嶽西池又是個話少的,寧老太爺與滿伯原本也習慣了。


    但上迴寧老太爺生病,這幾個不是鞍前馬後地伺候了半個多月麽,幾人一走,兩老還挺不適應來著,這次把人叫過來,索性又留了他們住下。


    每日寫完文章,寧老太爺再仔細批改,蘇正良偶爾也會過來看看情況。


    就在這樣緊張的準備中,會試終於來臨。


    因南郊距內城太遠,蘇惟生、何軒和曹承沛都搬到了蘇正良家,嶽西池也迴了平陽伯府。


    揚威侯府那邊也叫過曹承沛去府裏住,不過被他拒絕了。


    蘇惟生參加科考也算是身經百戰,心態已經很平穩。


    何氏卻是有些緊張,但怕影響到三個考生,隻能百般掩飾,不讓自己露出端倪。


    二月初七傍晚,她平靜地將讓何媽媽與福伯等人把東西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又問,“還有沒帶的麽?”


    蘇正良不由好笑,“有什麽好帶的?筆墨紙硯裏麵都有,鋪蓋也用不著,穿一身衣裳即可。而他們的衣裳鞋襪,你已經檢查檢查過五遍了。”


    何氏麵上一紅,狠狠瘋了丈夫一眼,嘴裏卻溫聲道,“我還不是擔心他們在裏頭被凍著。這才二月裏,天寒地凍的,要在陰冷潮濕的考舍待上三天!萬一凍出個好歹,我如何向弟妹她們交代?”


    蘇正良本想說身體強壯與否本就是考試的一環,但迎著妻子暗含威脅的目光,最終還是沒說出口,隻得摸了摸鼻子,板著臉轉向蘇惟生三個,


    “聽到了嗎?可得注意著些,萬一……這老婆子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何氏嗔道,“當著孩子們呢,渾說些什麽!”


    這老兩口!


    蘇惟生哭笑不得,“您二位放心吧,這些年我們一直勤於練拳,倒也沒那麽畏寒。這些衣裳盡夠了。”


    蘇正良夫妻凝望著三個身形挺拔的少年郎,欣慰地點了點頭,“那就好。”


    三人住在家裏時,何氏也見過他們每日早起練拳,就是年節也從不間斷。蘇正良說這是好事,好歹往後在外麵能多幾分自保之力。


    可見隻要付出了,就一定會有收獲。


    “少爺,”小柱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蘇惟生向蘇正良夫妻迴稟了一聲,走出門迴到自己住的院子才問,“什麽事?”


    “寧老太爺派人送來一封信。”


    蘇惟生神色凝重起來,“拿進來。”


    明天下午就要進貢院,老爺子卻在這時送了信來,說的不外乎一件事——主考官名單出來了。


    蘇惟生接過信並沒立刻拆開,“送信的人呢?還說了什麽沒有?”


    小柱道,“齊大哥送來的,人已經走了,並沒說什麽。”齊大哥是寧老太爺府裏的護衛。


    蘇惟生打開信,上麵隻寫了幾個字:“潘遠洋,範伯寅。”


    他迅速將兩個名字寫在另一張紙上遞給小柱,“嶽兄那邊應該已經知道了,你立刻給茂謙送去。親自送到他的手上,否則寧願不送,告訴他看完就燒掉,明白了嗎?”


    春闈主考一事是朝廷機密,大部分人都隻能在貢院閉門之後才會知曉,蘇正良不就一點消息就沒得到麽?


    寧老太爺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打聽到的,雖然為自家子弟打算是人之常情,但若傳了出去,畢竟於他老人家的清名有礙,蘇惟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就說林家吧,此次林傑要參考,林次輔必定也會為他打聽,人家不也是關在屋裏吃肉,豈會大咧咧嚷得人盡皆知?


    “是,少爺。”小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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