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日,蘇正良夫妻參加完宮宴迴來就有些神思不屬。


    直到大年初一,蘇惟琛一家過來拜了年,蘇正良才將幾人叫進書房,“昨日聖上已正式下旨封王,今後,朝中怕是更要多事了。”


    蘇惟琛父子昨夜就知道了,這會兒便隻靜靜聽著。


    “封王?”此前朝中便隱隱有風聲傳出,蘇惟生等人自然也聽各家長輩漏過口風,不想這麽快便成了真。


    “當今十二位皇子,光是已經長成的就有七八個,不肯立太子,封個王也是應該的。”


    曹承沛看了一眼蘇惟生,“大皇子不是在閉門思過嗎?這麽快就放出來了?”


    蘇正良沒注意,他皺了皺眉,“聖上一言九鼎,自然不會食言而肥。大皇子府受封的旨意是薑公公去府裏宣的。如今,該稱他一聲齊王了。”


    他隻是沒想到,有逼死民女之事在前,大皇子竟還能得個親王之位。


    受害者又是他最看重的侄子的未婚妻,所以,饒是忠君之念已深入骨髓,蘇正良心裏也難免起了一絲異樣。


    蘇惟生並沒放在心上,護短麽,人之常情。


    他饒有興致地問,“那其他幾位呢?”


    蘇正良見他麵上半分怨恨也無,不由暗道,難道這孩子當真不知真相?如此,也算是一樁幸事。


    “阿琛,你與他二人說說。”


    蘇惟琛迴了聲是,才轉向蘇惟生與曹承沛,“二皇子封蜀王,三皇子趙王,四皇子晉王,五皇子燕王,六皇子到八皇子都是郡王,其餘的尚未受封。”


    “二皇子被封蜀王?”蘇惟生吃了一驚。


    曹承沛也詫異道,“其他四位王爺的封地倒沒什麽,但蜀地……那可是太祖當年的起事之地,更是蕭家的祖籍所在!”


    他再沒見識也是讀過幾本史書的,“難不成皇上有意二皇子?”


    “朝中作此猜想的人太多,陛下卻並未明言,似乎真的就是隨意擇了封地和封號,”蘇惟琛看向蘇正良,“大伯父,您怎麽看?”


    蘇正良沉聲道,“太祖與先帝皆是高壽之人,陛下正值壯年,繼位之事,如今言之尚早。現下封親王這幾位,沒一個省油的燈。齊王暴烈,蜀王涼薄,趙王平庸,燕王陰險,晉王麽……蘇家隻管忠於陛下,做個純臣便是,切不可貿然站隊,成為他人手中的棋子。”他望向蘇惟生,“你們有何看法?”


    曹承沛搖頭,“我沒看法。”他隻知道前頭那兩個都不是好東西,可這話能在蘇正良麵前說嗎?成心找抽呢!


    蘇茂謙道,“我也……伯祖父,齊王暴烈人盡皆知,蜀王涼薄,從杭二太太與容側妃那事上也能看出幾分。可是燕王……您為何作此評價?阿丹哥說他在哪兒都跟個隱形人似的!”


    蘇惟生與蘇惟琛也生了好奇心,不由都豎起了耳朵。


    “隱形人?他生母出身低微,又不受寵,可近來這些事,哪件少得了他的影子?”蘇正良冷笑道,“遠的不說,就說年前那件事,你們隻知蜀王府妻妾爭寵,陰差陽錯害了杭二太太,又知不知道,容側妃買藥那間鋪子與林家有關?又知不知道,賣藥給蜀王府丫鬟的那位大夫,是燕王一個侍妾的嫡親兄長?”


    這下連知情者曹承沛和蘇惟生都驚了一下,二人對視一眼,後者道,“大伯,這等秘事您又是從何得知?”


    夏禮青告訴他,蜀王已將賬算到了齊王頭上,可見其對燕王的動作一無所知。


    “機緣巧合而已,”蘇正良含糊道,“總之燕王絕沒有表麵那麽簡單,你們多加小心就是了。”其實連去年五月齊王之事,也與燕王有些關係,隻是不便說與幾人聽罷了。


    曹承沛與蘇惟生對視一眼,沒再開口。


    蘇正良卻又轉向後者,“我看你與晉王交情不錯?”


    蘇惟生忙道,“不過兩麵之緣罷了,隻是前次在壽宴上承了他的情。大伯父放心,日後有機會我會還了這份人情,晚輩不敢與皇子走得太近。”


    “就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啊!”蘇正良歎道,“晉王雖已擺出了不爭的姿態,卻如何能瞞過朝中的老狐狸?他背靠寧、張兩門清流,又有文采風流、禮賢下士的名聲在外,如今不過是未曾摻和其他皇子的鬥爭,才能暫時安穩而已。但隻要稍露鋒芒,便會如大皇子一般,成為其他皇子的眼中釘。你若與他過從甚密,日後難免被殃及池魚。”


    “蘇家是純臣,隻能忠於陛下,這一點我一刻也不敢忘,”蘇惟生正色道,“請大伯父放心。”


    他倒想混個從龍之功呢,但以蘇家和自己如今的地位,即便挽起袖子下了場,也隻能做那搖旗呐喊的小嘍囉,何苦來哉?


    晉王的好意他之所以沒有明言拒絕,是因為眼下對方的方式並不令人反感,想來蘇正良也正是因此,才隻是出言提醒,並未讓他遠離晉王。


    “你有分寸就好,”蘇正良點點頭,看向四名小輩,“你們還年輕,日子還長著呢,不必急於求成。老老實實待著,將來自會有出頭之日。”


    四人鄭重應諾。


    “大伯父,”蘇惟生道,“陛下隔幾日就要找您下棋,言談之中難免會漏出口風,往後向您示好的人隻會多不會少。天威難測,您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蘇正良看一眼盯著牆上那幅墨蘭圖露出目光炙熱的蘇惟琛,再看一眼完全在狀態之外的蘇茂謙和曹承沛,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伯父省得。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老夫不敢拿整個蘇家冒險。”


    他是蘇家未來的家主,豈敢因一時之利將全族置於險境?


    不過這些小輩,也實在該立起來了,一個個隻想著逍遙度日,沒半點成算!等他百年之後,旁支難道就隻能靠惟生一人撐著嗎?


    “阿琛!”


    蘇惟琛如夢初醒,“大伯,怎麽了?”


    蘇正良道,“今年他們三個隻要中一個,你就上個折子外放。”


    蘇惟生三人驚訝地抬起頭。


    “外放?”蘇惟琛顯然也是頭一次聽說,“去哪兒?”在翰林院的修修書,賞賞字畫、去國子監講講課豈不逍遙?他還沒快活夠呢!


    “地方我與你大堂哥再斟酌斟酌,”蘇正良道,“你有意見也可以提。”


    蘇惟琛想了想,“那我迴去與莫氏商量商量。”


    與莫氏商量?蘇正良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隨你。”


    “你們三個!”


    蘇惟生、曹承沛和蘇茂謙連忙起身。


    蘇正良滿意地點點頭,“會試在即,除了太學,哪裏也不準去。在學裏也要謹言慎行,不要輕易與人爭執,否則萬一被卷入什麽風波,老夫也保不住你們!”


    “是,大伯父(大舅舅,伯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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