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姑娘,那日之前……是誰在鈴兒麵前說起明覺堂的十八學士的?”


    杭曉嬋一愣,她還以為蘇惟生會問大覺寺的事,努力迴想了一會兒才開口,


    “表妹來京城沒幾天,就把府裏養的奇花異草畫了個遍,闔府都知道她喜歡花。大覺寺,原本她是不想去的,說想留在府裏陪祖母和五姑母。還是五妹妹說,你不是喜歡花麽,大覺寺有一株十八學士,養了好些年了,裏頭的師父們都當寶貝一樣護著。大家都說的確如此,表妹心裏好奇,就答應去了。”


    “你口中的五妹妹是?”


    “是二伯父家的桂姨娘所出,”杭曉嬋遲疑著問,“那株茶花,有什麽問題嗎?”


    蘇惟生心道,有問題的不是花,是人。既是庶女,聽的是生母的話還是嫡母的話呢?“杭五姑娘與生母親近麽?”


    杭曉嬋歎了口氣,“如祖母和母親那樣的嫡母畢竟是少數。”


    言下之意,杭二太太待庶子庶女頗為嚴苛,杭五姑娘想必並不敢與生母太過親近。


    但若真的想來往,也不會沒法子。


    “你可知那位桂姨娘是什麽來頭?”


    杭曉嬋想了想,“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二伯父的哪位同僚所贈。”


    杭二爺的妾室,作為侄女的杭曉嬋不清楚來曆並不奇怪,蘇惟生索性先按下不提,“那日迴府的路上,是誰陪著鈴兒?迴府之後,又有誰去看過鈴兒?”


    杭曉嬋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抬頭,“你是懷疑,表妹的死與府裏的人有關?怎麽可能?怎麽會!”


    蘇惟生道,“是與不是,總要弄個清楚。那天找到人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杭曉嬋定了定神,“那天……”


    她把林鈴失蹤的消息告訴萬氏之後,便同姐妹們一起被關在了禪房等消息,萬氏還安排了黃媽媽在門口守著。


    等到申正左右,才聽到外頭雜亂的腳步聲和幾句驚唿,說是“表小姐發病了!”


    隨後杭二太太身邊的蔣媽媽就到門口,叮囑黃媽媽,“表小姐發病的樣子有些瘮人,妹妹把門看好,千萬別讓小姐們闖了過去。要是受了驚嚇,你我都得不著好!”


    杭家的幾位姑娘都聽見了,還爭相問杭曉嬋,“表妹有什麽隱疾在身?會不會過人?”


    蘇惟生的手不自覺地握緊,“後來呢?”


    杭曉嬋那會兒有些腹瀉,又心亂如麻,她與表妹相處過好幾年,知道她康健得很,何曾有過什麽宿疾?心知一定是出事了,而且是不得了的大事!


    蘇惟生眼皮一跳,“腹瀉?”


    杭曉嬋紅著臉低下頭,“是,否則我又怎會將表妹一個人丟在那裏?”


    見蘇惟生沒有半點反應,隻好繼續說下去。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左右,蔣媽媽才過來讓小姐們迴屋收拾東西,準備迴府。


    姐妹們都擔心林鈴的“病”會過人,都不敢與她同車,杭曉嬋自告奮勇,卻被拒絕了。


    陪在林鈴身邊的是杭二太太和萬氏。那二人與林鈴說了什麽,除了貼身伺候的,大概無人能知曉。


    蘇惟生便換了個方向,“鈴兒下馬車之時神色如何?”


    杭曉嬋咬了咬唇,“沒看見。下車時表妹罩了件披風,把頭臉遮得嚴嚴實實,而且,她是被蔣嬤嬤抱迴院子的。我與姐妹們一迴府就被關進了祠堂罰跪。祖母說,若不是我們讓表妹落單,表妹怎會帶著丫鬟跑到雲龍山上去,又怎會在那等偏僻的地方發了病,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身邊的丫鬟婆子也都受了罰。”


    她愈發愧疚難當,“因最後與表妹待在一起的人是我,晚間祖母還把我叫去問了話,那時我才知道,表妹沒了。”


    蘇惟生蹙眉道,“所以,你也不知道嬸子和萬伯母離開之後,有沒有旁人進過鈴兒的房間?”


    “我……我先前隻顧著傷心了,未曾……未曾留意……”杭曉嬋躊躇了一會兒,忽然揚聲道,“蓮蓬,你過來。”


    蓮蓬躬身上前,偷偷看了蘇惟生一眼才應道,“小姐。”


    “你可記得……林家表小姐病逝那一日有誰進過她的院子?”


    蓮蓬臉一白,“奴婢……奴婢……”


    杭曉嬋隻覺得一股寒意猛地從尾椎骨鑽了上來,瞬間涼徹心肺,“你知道什麽?”


    “我……”蓮蓬一咬牙,撲通跪倒在地,“奴婢也是在養傷的時候聽菖蒲說的!”


    菖蒲是杭曉嬋院子裏的三等丫鬟,年紀還小,平日不當值時就喜歡滿府裏閑逛,聽些趣事迴來逗主子開心。


    杭曉嬋愕然,“可是,菖蒲不是五月裏就被她老子娘領迴去了嗎?”


    她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去,“菖蒲她……說了什麽?”


    蓮蓬咬了咬唇,“小姐您是知道的,咱們在博陽住了好幾年,菖蒲那丫頭跟表小姐院子裏的三等丫頭叮當交情最好。她一向好奇心重,遇到什麽事兒都愛瞧個稀罕……”


    那天下午,主子們都還沒迴來,看院子的活兒也輪不到小丫鬟頭上。


    菖蒲做完了活計,便拿著小姐賞的糖果去了杭氏的院子裏,與叮當分糖吃。迴京之後,她們母女倆住的是杭氏在閨中時的院子。


    林鈴房間的窗戶外頭有一棵很大的芭蕉樹,正好能遮陽,兩個小丫鬟就躲到了那裏。


    糖還沒吃完,就聽外頭說主子們迴來了,表小姐發病什麽的。


    叮當立刻跑迴去伺候了,菖蒲在博陽那幾年從沒聽說表小姐發過什麽病,心裏好奇,就沒離開,躲在窗根下麵仔細聽著裏頭的動靜。


    杭二太太與萬氏一進門就讓蔣媽媽和黃媽媽把林鈴安置在床上,其餘下人都被叫到屋外候著,隨後老夫人、侯夫人與杭氏也急匆匆趕了過來。


    菖蒲不知裏頭發生了什麽,先是一陣悉悉索索,然後便是杭氏與萬氏失聲痛哭的聲音,還夾雜著細細的勸解聲。


    老夫人的拐杖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地磚上,“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菖蒲覺著這次的事情好像有些大,想著一定要看清楚,以便迴去說給小姐聽,便躡手躡腳地起身躲到了窗杦旁邊,透過琉璃窗向內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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