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軒拉著曹承沛二人迴到自己房間,“林姑娘的死……怕是不簡單。”


    嶽西池突然想起六月裏,寧老太爺收到一封信後便臉色大變,急匆匆地迴了京,“也不知外祖父迴京,是否與此事有關。”


    曹承沛道,“老師行事一向直來直往,何曾有過如此語焉不詳的時候?何況關係到他最疼愛的外甥女……”


    想到無憂無慮,整天嘰嘰喳喳跟個小麻雀似的林鈴,眼中又是一熱,“表弟該多傷心啊!”


    發生這種事,誰心裏能好受呢?


    嶽西池頓了頓才重新開口,“蘇惟生會緩過來的,以他的心性,不會因此一蹶不振。我反倒擔心,日後若他查出了什麽,會孤注一擲。”換了自己,也絕不會放任未婚妻死得不明不白。


    何軒長歎,“如何能不查呢?就怕掩蓋得太好,等我們進京時,已盡數湮沒了。”


    嶽西池道,“事情隻要發生過,就不會不留下痕跡。我這就寫信問問外祖父和母親。等茂謙迴來,讓他也寫封信迴蘇家。”


    曹承沛眼中一亮,“對啊!快寫快寫,現在鄉試都過了,諸位長輩還瞞著我們幹什麽!”


    何軒若有所思地搖頭,“不一定。或許還會擔心我們因衝動而闖下大禍,尤其是惟生。看看杭大人就知道了。”


    曹承沛急了,“那怎麽辦?”


    嶽西池道,“即便不能說真相,長輩們也會給蘇惟生一個答案,不會如此含糊地交代過去。”


    “可老師那裏……”


    “杭大人大概想等蘇惟生緩過勁來再說。我猜,蘇家與我外祖父應該也未曾統一說辭。若最後各處的說法還能一致,隻能說明——”


    何軒會意,“隻能說明,是上頭下令統一口徑。這個上頭麽……”


    嶽西池抬頭望了一眼。


    三人心頭一凜。


    蘇惟生在房裏待了三天三夜,藥一碗不落地喝,飯菜端進去,卻原封不動地端了出來。此時表小姐林鈴去世的消息已傳開了,整個杭府一片哀歎。


    林鈴天真活潑,對誰都笑盈盈的,上到老爺夫人,下到門房粗使,個個都很喜歡她,此時聽到消息,哪有不惋惜的道理。


    第四天晌午,蘇惟生一出門,就迎來了處理完公事的杭參政。


    杭參政見他嘴唇幹裂、眼裏全是紅血絲,目光卻不再呆滯,提著的心終於稍微放下,“你可好些了?”


    蘇惟生反問,“伯父肯說了?”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我要進京。”


    杭參政騰地站起身,“你想幹什麽?你知道了什麽!”


    蘇惟生淡淡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也幹不了什麽。隻想要一個真相而已。”


    “你……”


    蘇惟生望向窗口,“不告訴我是為我好,晚輩明白諸位長輩的擔憂。隻是那位元兇,連堂堂揚威侯府也諱莫如深,我一介小小秀才,人微力薄,又能如何呢?但作為鈴兒的未婚夫,就算暫時不能報仇,我也一定要查明她的死因!若是因此驚動了仇人,也是我自己命該如此……”


    杭參政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院子裏枝葉繁茂的桂花樹,杭君諾的院子裏也有一棵。


    萬氏當初就是看中這宅子裏桂樹不少,才買了下來,說幾個孩子都要鄉試,這桂花樹意頭好。迴南陵之後,便把這院子分給了蘇惟生幾個住。


    “你年紀最小,行事卻最穩重,隻盼你能繼續穩重下去,否則,連我也不一定救得了你。鈴兒她……是自盡而亡。”


    蘇惟生瞳孔一縮,“自盡?”


    “五月裏,母親壽誕之前,鈴兒與她的表姐妹們同我二嫂、還有你萬伯母一道去大覺寺進香。”


    杭二太太在佛前供了手抄的經書,要等到吉時才能取出,中午眾人便留在寺裏用了齋飯,要晚些才能迴去。


    林鈴素來愛花,聽說大覺寺後的明覺堂後麵養著一株十八學士,還有諸多奇花異草,正值花期,便想去賞一賞。


    萬氏就讓杭曉嬋跟侯府另外幾位小姐陪著林鈴去了,自己與杭二太太在禪房休息。


    大覺寺的花杭家幾位小姐不知賞了多少迴,早已沒什麽興趣,出了門便看碑文的看碑文,求簽的求簽去了。


    林鈴跟幾位表姐妹不熟,也不介意,自己與杭曉嬋去了明覺堂。


    堂後果然花香四溢,林鈴歡喜得了不得,又帶點遺憾地道,“如此盛景,可惜惟生哥哥看不到……不行,我要畫下來帶迴去給他看!”說完便吩咐貼身丫鬟去禪房拿畫具。


    杭曉嬋也沒在意,左右時間還早,畫就畫唄。這丫頭見到什麽好東西都不忘給她家惟生哥哥帶一份,杭曉嬋都習慣了。


    畫到一半,杭曉嬋想更衣,可又有些不放心林鈴一個人呆著。


    林鈴見她憋得臉色通紅,笑嘻嘻道,“如意跟吉祥都在呢,難道她們都不算人?去吧去吧,快去快迴,我就作個畫,還能闖禍不成?”


    杭曉嬋一想也是,明覺堂離正殿並不近,除了真正愛花之人,大抵沒什麽人會來。且大覺寺香火極旺,往來的都是貴人,便是表妹言語不謹得罪了人,隻要報出揚威侯府的名號,旁人也多多少少會給幾分麵子。


    不過想到林鈴與身邊的丫鬟都是初來乍到,還是把大丫鬟芙蕖留了下來,省得表妹不認識人,失了禮數。


    誰知杭曉嬋迴去的時候,卻發現四個人都不見了,畫具紙筆散了一地。


    她了解林鈴,雖然性子急了點,卻絕不會把東西一丟就走,尤其是,這幅畫還是要送給蘇家公子的!


    定然是出事了!


    杭曉嬋急忙跑迴禪房找萬氏跟杭二太太。


    兩人大吃一驚,立刻吩咐了下人四處找,自己又去找了知客和監寺。


    四個活生生的大姑娘在賞花時失蹤了,這還了得!


    找了許久,最後還是大覺寺的僧人在翠雲山上的一間茅屋裏找到了人。


    可是……找到人時,三個丫頭都暈倒在屋外,隻有林鈴一個人在屋裏,衣衫不整……


    “鈴兒她……她……”蘇惟生的嘴唇直哆嗦。


    杭參政閉上眼,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蘇惟生腦中嗡嗡作響,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才平靜下來,雙目猩紅,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一隻手緊緊摳住木桌,直到五指都沁出血來,他隻覺得渾身發冷,一字一頓道,“是……何人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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